“好一個讓他三子何妨……”褚太傅看著她:“你倒闊氣,這三子,讓得或是天下之主!”

李歲寧沒有動搖:“這天下之主縱遲十年為之,我也要先保北境不失。”

四目相視片刻,褚太傅忍著眼中淚水,再次背過臉去。

這一次,李歲寧未曾像上一世那般跪別而去,而是上前兩步,傾身作勢探看:“老師該不會又不想認我這學生了吧?”

褚太傅忿忿:“……你還敢提!”

當年他說罷那句話之後……不曉得有多後悔!

李歲寧伸出了手去,抓住老人一隻手臂衣袖,笑著求道:“老師,您就答應我吧。”

褚太傅看向她,幾分恨鐵不成鋼,幾分心痛和妥協:“你去打仗,我這做老師的又何時攔過!”

李歲寧眼睛一亮:“您答應了!”

“多穿些,給我全須全尾地回來!”褚太傅:“膽敢少一根毫毛……打你十戒尺!”

這十戒尺,是老人現下捨得說出的最重的話了。

李歲寧倏地紅了眼睛,依舊抓著老人衣袖。

老人深吸了一口氣,微啞的聲音擲地有聲:“區區北狄蠻騎……我的學生,乃天命所歸,戰無不勝攻無不取!”

這一刻,老人通紅的眼底有錚錚風骨,並與有榮焉——

“去吧!這一戰,老師親自為你送行,要你務必大勝而歸,威加四海八方內外!待得凱旋之時,普天之下無有敢不臣服者!”

李歲寧強壓下淚意,收回手,執禮於眼前,垂首應聲:“是,學生……決不辜負老師厚望!”

……

兩日後,李歲寧即率大軍動身。

褚太傅果然親自相送,其餘官員也悉數到場,包括安王李智也聞訊而來。

看著那道身影上了馬,眾官員心間仍覺難以置信,如此關頭,承下了儲君之位的人,卻做出了這樣出人意料的選擇。

京畿必爭之地未能使她轉頭一顧,她要趕赴之地竟是危險重重的荒蕪北地……

見那道身影調轉了馬頭,將要離去,塗御史忽然出列,聲音高昂而滿含敬意,雙手伏地,文人之軀竟是以跪禮待之:

“臣塗德先……恭送殿下!”

其餘人等悉數躬身行禮:“臣等恭送殿下!”

魏叔易也深深施禮:“臣等在此,恭候殿下早日凱旋!”

地上的高呼聲字字懇切,風吹過匍匐的人群,穹頂之上風雲變動不息。

同一刻,用來給天子“靜養”的別院中,聖冊帝自病榻上支起上半身,看向窗外:“……是皇太女率兵動身了嗎?”

“回陛下,正是……”侍奉的婢女壓低聲音,道:“百官皆去相送了。”

“好……”聖冊帝輕點頭,眼神幾分渙散,聲音低低如風:“除了不認朕……其餘一概,她還是和從前一樣。”

聖冊帝的視線定在窗外,蔚藍天幕之上,任憑風雲湧過,驕陽自處其位,自行其道,億萬斯年而不改。

隨李歲寧動身的是先行騎軍。

何武虎帶領的中軍也陸續出營,最後方則是輜重大軍。

常歲安負責的便是後軍,此刻正在軍營中做最後的安排。

這時,忽有一名士兵跑來傳話。

常歲安聞言有些意外,未敢耽擱,趕忙出營去見來人。

時值初夏,草木繁茂,宣安大長公主站在一棵枝葉茂盛的老槐樹下,兩名侍女遠遠守在十步開外處。

常歲安見狀,便示意劍童也不必跟近,自己快步走上前去,向大長公主行禮:“殿下!”

大長公主託扶住他的手肘,讓他直起身,詢問道:“就要動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