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嶽在心中如此嘆息著,忍不住便感慨一句:“大人時刻心繫大局……”

一旁坐著的常闊捋著大鬍子,乍聽謙虛實則毫不謙虛地道:“歷來如此罷了,不值一提爾。”

殿下斬殺傳旨欽差,篡改聖意之舉,他越是琢磨,便越覺得殿下過份貼心。

真正需要這道被篡改後的聖旨的人,是他家殿下嗎?

殿下將聖旨這麼一改,無疑免去了諸多刀兵堵截,而若是真打起來,那些人又豈能攔得住江都軍?不過是平添無謂的死傷罷了。

且值此洛陽失守,尚未能收回之際,若傳出淮南道節度使公然造反的訊息,必會再次使人心震盪。

總之殿下之舉,既顧及了大局,貼心地緩衝了震盪幅度,又在一定程度上給足了聖人和朝廷面子——明面上都“遵旨”了,還不夠給面子嗎?這都不夠的話,那還要咋樣嘛!

顯然,常闊對“給足面子”的認知有些不走尋常路。

但在駱觀臨看來,若深究常歲寧這份交付出去的信任,根本上卻是源於她的自信。

對上那雙眼睛,駱觀臨心頭微震,心知她這是直言自己的雄心了。

陰沉了一整日的天色,在臨近昏暮時,反倒綻出了幾分晴色,將半邊天染上了一層灼目的金光。

常歲寧看著漫天夕陽,神態平靜,聲音也並不高昂:“當是,定動盪不平之象,建千秋不拔之業。”

常歲寧笑著點了點頭:“多謝先生提醒,我會留心的。”

駱觀臨的表情依舊肅然:“大人不要以為在下是在蓄意挑唆,或是危言聳聽,歷來此等事屢見不鮮……”

常歲寧此一去軍中五日餘,今日初回府,先拔劍斬殺了傳旨內侍,又下令向洛陽動兵——

這似乎是一種刻進了骨子裡的操守,正如同縱然興起千軍萬馬,卻不傷半寸農田的細緻心意。

按理來說,明後不可能想不到這樣一道密旨,會逼常歲寧生出反心。

他如今也僅剩下了不解,而再無那份難以言說的不甘……昔日他萬分不甘於這樣的能力,為何不曾降臨在李氏子弟身上。

從常歲寧的身上,駱觀臨得出了一個結論,真正的用人不疑者,一定是足夠自信的。

如今的姚冉,不僅有足夠的能力可以理事,她的存在更代表著某種指向與表率——江都刺史府的外書房中,需要有至少一個這樣的女官在。

她若說常闊父子在她這裡靠得住,只會叫駱觀臨覺得她頭腦簡單,也會傷了對方的一片心意——此種尖銳提醒,尋常的下僚為了避嫌,往往是不敢輕易開口的,因此十分可貴。

江都城外,浩蕩肅穆的鐵騎隊伍中,護著十餘輛馬車同行,其中一輛馬車內,坐著無絕與天鏡。

這淵源在於,這則八字中,唯生辰之年乃是阿鯉出生之年,但其後六字,卻與她前世作為李尚時全然重合。

“先生怎能如此自貶,您少說也是匹千里良駒啊。”

常歲寧將此事交給了王長史來辦,並讓姚冉篩選把關。

此時姚冉再三思索,仍是提醒了一句:“大人軍中如今雖也不乏智謀出眾的謀士,但大人與他們尚算不上十分熟知,總歸還少了一位真正可信的人來統管他們。”

曾經,徐正業離開江都之前,也曾詢問過他是否同行,他婉拒了,選擇留在江都。那時此舉,意味著他與徐正業已經離心。

見常歲寧似是當真聽進去了,駱觀臨才又說起別的事:“……明後今次這道密旨十分欠妥,倒不像是她的作風,大人可知其中是否有什麼隱情?”

聽她這樣“賣關子”,駱觀臨負手道:“大人身上的秘密倒是果真不少。”

“倒又成了駱某自貶了?”

但這果真是意外嗎?

常歲寧的確需要這麼一個人,且她心中已有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