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忠厚聽令,李獻微放心些許,交待道:“帶我去城中刺史府,讓人備上傷藥和食物。”

他服下阿爾藍給的藥丸之後不久,手臂上的傷口的確沒了痛覺,但方才卻又開始隱隱作痛了,想來是藥效已過。

“是。”元文實應下後,又補了一句:“只是如今那座刺史府內,另有其他貴人在。”

李獻一手捂著作痛的傷口,視線掃去:“何人在此?”

“是淮南道常節使。”

“……常歲寧?”李獻皺眉色變:“她怎會在此!爾等何故擅自放她入嶽州城!”

一路疾行逃命之下,讓李獻甚至顧不上去掩飾自己周身陡然間爆發的敵意和殺氣。

元文實怔了一下,才解釋道:“主帥或有不知,約四日前,沔州處已得醫治瘟疫之法,常節使遂帶人來嶽州城救治百姓,房侍郎也在此。”

卞軍撤出嶽州之後,城中仍有部分百姓未曾離開,他們或是病重無力遠行,或是畏懼外面的戰火撲殺,因此選擇躲藏於嶽州城內不出。

元文實帶人接管嶽州城後,每日都在清理城池,焚燒屍體,並未忍心對那些東躲西藏的百姓趕盡殺絕。

直到常歲寧帶著醫士和救治之法前來,那些百姓才敢陸續出現,這幾日清點之下,竟也有數千人之眾。

“常歲寧帶了多少人?”李獻定聲問。

“除醫士外,有一千鐵騎。”

李獻又問:“你手下有多少人?”

元文實頓了一下,答:“回主帥,末將率兵五千於此。”

李獻眼神微動,快速地思量罷,定聲道:“前面帶路,稍後聽我命令列事——”

他此刻出城等同送死……而他未必不能於嶽州城中,趁常歲寧尚無防備之際取她性命!

常歲寧一死,她麾下千人必然潰亂,屆時便不足為患。

李獻打定主意間,驅馬繼續往前。

元文實心思百轉間,上馬跟上,行至中途,他將馬慢下:“主帥,前面似是常節使的人。”

此處是一條長街,李獻勒馬看去,只見前方有一隊數十鐵騎在駐足等候。

片刻,有一道淺青色身影從一條巷中行出,有人為她牽馬,另有一名身穿官服者慢後半步隨同,這隨同者正是禮部侍郎房廷,其姿態甚是恭敬。

房廷沒辦法不恭敬。

他奉聖命來此控制瘟疫,人剛到,宋顯便給他捅了個大簍子,之後他唯有原地候命。等到聖人讓他協助常歲寧行事的明示後,他便帶著醫士去了沔州。

在沔州,他的處境略顯尷尬。這期間,他曾試著向這位常節使打探過宋顯的訊息,這位倒也不瞞他,與他道:【侍郎放心,宋大人平安回京去了。】

房廷聽著這話,總覺得有什麼深意,但也不敢再多問。

畢竟是在人家的地盤上,世道又這樣亂,他唯有小心謹慎,聽從常歲寧的安排,救治患疫百姓——倒別說,醫治瘟疫的法子,竟當真讓人家給捯飭出來了。

這讓房廷也鬆了口氣,他當日雖能做到旁觀閆承祿活燒百姓,但於他而言那是官場規則所在,而非他當真就生得鐵石狠辣心腸,如今見這些百姓有活下去的機會,他也能更好交差,心中也覺慶幸。

並且在這救治的過程中,他因親眼目睹了太多悲慘景象,也愈發難以接受韓國公的行事之法——如今嶽州城中十戶九空,一半是卞軍所釀,另一半便是瘟疫摧殘啊。

房廷此刻在心中嘆息間,忽聽身側少女道:“韓國公——”

房廷反應了一下,還當這位也要罵上李獻兩句,然而抬眼間,只見少女駐足,視線直直地看向前方,語氣未起波瀾地道:“久候了。”

房廷循著她的視線看去,只見前方人馬停留,為首者正是狼狽版的韓國公。

李獻因存下欲伺機對常歲寧下手的心思在,此刻暫時未露敵意,在馬上剛一拱手,欲出言間,卻見那負手而立的青衣少女徑直開口道:“將李獻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