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時至今日,阿尚並無回頭看一眼的想法,但她們母女之間,總該靜下心來,好好地坐下談一場,才好進一步下其它定論。

她要讓阿尚知道,她們之間不該是敵對的,這天下江山,本不該落入那些無能無德無功的外人手中。

“陛下,是否要讓人詳查常節使的身世……”司宮臺掌事試著問道。

聖冊帝卻搖了頭:“不必。”

阿尚此番能拿出七百萬貫相資北境,可見是此前留下的基業……能隱藏多年而未曾廢弛,多半深扎於底層,而如此存在,必與情報組織息息相關。

她此時令人去查,一旦驚動了阿尚的眼線,反而會令阿尚不喜,待她再生出戒備。

她要藉此讓阿尚明白,她並不忌憚有關“常歲寧”的一切,這亦是她的誠意。

“今年的荔枝,可在路上了?”

聽得帝王此問,司宮臺掌事忙道:“回陛下,應當已經啟程了。”

今年因戰亂之故,荔枝的運輸晚了許多。

聖冊帝道:“交待下去,令運輸使者途中分兩路而行,分出一半,直接送往江都刺史府。”

司宮臺掌事應下,即刻安排去了。

直到退出大殿,司宮臺掌事臉上才浮現一絲疑惑之色,聖人歷來是防患於未然、寧可錯殺的作風,可怎麼唯獨待這位淮南道節度使,不打算壓制忌憚不說,反而這般器重信任?

且令運輸使者直接送一半荔枝去往江都,如此一來,便等同是向世人昭告這份器重……陛下是要借這位常節使,來威懾壓制其它勢力嗎?

司宮臺掌事心中掂量著這份用意,不敢有絲毫耽擱地安排荔枝轉運之事去了。

司宮臺掌事前腳離開,後腳便有一道少年身影垂首進了殿內,躬身行禮:“兒臣參見陛下……”

聖冊帝看向那身形清瘦,卻又無聲長高了許多的少年。

迎著帝王詢問的目光,少年忙道:“兒臣聽聞陛下還在殿內,便來提醒陛下該用午膳了……”

“太子愈發懂事了。”聖冊帝微微含笑,問了句:“宣安大長公主難得回京,你身為小輩,怎未去請安問候?”

太子臉色微白,聲音有些不安:“兒臣與大長公主殿下並不熟識……”

“你是一國儲君,行事便要有儲君的規矩禮節。”聖冊帝道:“今日午後,你便出宮一趟,去向大長公主請安。”

太子不解其用意,一時不知該應下還是如何,急得在心裡都要哭了——他就說他聽不懂聖人這些真真假假之言,可東宮那些屬官,非要讓他來聖人面前多表孝心……這下壞了吧!

太子手足無措,唯有跪了下去,語無倫次道:“陛下,兒臣不慣出宮……恐在大長公主殿下面前說錯話,有損陛下顏面。”

聖冊帝微蹙眉:“你如此模樣,讓朕如何才能放心將大任交予你手?”

這句話落在太子耳中,猶如在倒數死期,他將頭叩在地上:“陛下……兒臣還小,不堪大任!”

這句“兒臣還小”,他從未滿十歲,一直說到今日。

他最懼怕的事便是過生辰,其次是裁新衣,若是可以,他恨不能一輩子都和“兒臣還小”四字般配地鎖死。

然而這次,帝王卻似乎十分不滿意他的反應。

“智兒,你今年已有十五了。”聖冊帝緩聲道:“朕已經老了,許多事都已力不從心,也該為你繼位之事做準備了。”

這是從未曾有過的話,太子聽在耳中,只覺本就不多的腦子都不夠用了。

他錯愕而不安地抬起臉:“陛下,兒臣對天起誓,絕無半分……”

然而話未說完,便被帝王打斷:“起來吧,不必總是這般謹小慎微,你已長成,也該拿出儲君該有的氣度了,否則如何能夠服眾。”

太子嚇得一個字都不敢再多說了,顫顫地站起身來,心中欲哭無淚——他真的只是來喊聖人吃飯而已啊。

聖冊帝自龍椅上方起身,交待宮人:“今日太子與朕共進午膳。”

見女帝走下御階,太子才猛地回神,趕忙上前去扶住女帝一隻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