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李獻而言,只將屍體投入嶽州城內,一旦卞軍及時清理掩埋,便很難得手。

而他身邊的阿爾藍擅長製毒——

屍塊混合著配製過的毒物,藏在摻了石灰的乾草中,以製造煙霧為掩飾,點燃後投入嶽州城中,此物水澆不滅,卞軍匆忙間便就地以土掩蓋。

有些落入了城中內河裡的,之後卞軍也未有再仔細打撈。

之後嶽州下了一場小雨,潮溼,悶熱,腐爛,夏日的蚊蠅飛蟲,封閉髒亂而又缺糧的城池,給足了這場疫病傳播所需的溫床。

士兵又告訴肖旻,如今嶽州城中,已至少有三成士兵和百姓染病。

然而隨著染病者的數目增多,傳播速度也變得更為迅速,再有數日,城內染疾者又添一成。

李獻依舊不急著出兵,他要等,等到將卞軍困耗到徹底沒有還手之力——這一日,李獻甚至聽說,就連卞春梁的長子,也已染上此疫。

“解藥之事,可有進展沒有!”嶽州城內,卞春梁焦躁不已,質問前來的一群醫士。

那些醫士跪伏在地,為首者顫聲答:“尚無……”

“一群無用的草包!”

卞春梁猛地拔劍,卻是砍向一旁的屏風。

他尚有理智在,知道如今最缺的便是醫士,尚不至於拿他們來發洩怒氣。

屏風在卞春梁劍下四分五裂,轟然倒塌,嚇得那些醫士們將身子伏得更低了。

他們聽到卞春梁怒氣衝衝,而又滿含諷刺恨意的聲音在頭頂響起:“韓國公,肖旻……這便是時下朝廷大將們的手段!縱無我卞某人,此亡政之日亦不遠矣!”

待他一通發作罷,一旁的謀士適才道:“主公,此病十日內便足以要人性命,實在可怕,既難配出解藥,那眼下當務之急便有二,一是將已發病的百姓處理乾淨,以免他們再繼續傳播疫病!二來……”

謀士說著,抬手鄭重一禮:“朝廷大軍今已部署圍住我軍退路,欲將我軍困死於嶽州城內,趁眼下局面尚且可控,在下斗膽請主公以自身安危為重,儘快著手準備撤出嶽州城!”

起初,城中有士兵百姓頻頻生病,但他們一開始並未想到這是敵軍手段,直到染病的人越來越多,他們不得不開始重視此事……

從真正查明這是朝廷大軍投毒算起,至今也不過五日時間。

卞春梁的第一反應是讓醫士給出治療之法,但五日下來一無所獲,就連醫士也病倒了近半。

而如今,城中被奴役的百姓已無糧可食,染病計程車兵也不再供給食物。即便如此,健康計程車兵也已多日未曾飽腹,城中糧食已近山窮水盡,後方城池雖在加緊籌措,但一時也難以供應嶽州。

如此局面,卞春梁也深知自身已無再守嶽州之力。

他身側的副將提議道:“大將軍,眼下應當儘快將那些染病的百姓全都殺了,再一把火燒乾淨!”

他們先前留著這些百姓,自然是因為這些不敢反抗的百姓可以供他們驅使,保證他們在城中的基本需求,但如今這些人卻是留不得了。

“自然要殺。”卞春梁手中提著劍,眼底俱是不甘:“但不是由我等來殺。”

他凝聲道:“正該讓天下人好好看看,時下這些當政者的真面目!”

次日,天色尚未亮透,便有急報傳至李獻耳中。

嶽州城門大開,有數千人的隊伍在向他們軍營的方向奔湧而來。

但來的不是卞軍,而是形容狼狽的百姓。

確切來說,是患疫的百姓。

他們是被卞軍驅趕出城的,為了加快他們的腳步,卞軍在後方策馬,行箭殺之舉,逼迫他們往前奔逃,如同驅逐牲畜一般。

天色漸亮,倖存的百姓繼續往前逃命,聞得前方有腳步馬蹄聲響起,正如驚弓之鳥時,只聽有一名老人欣喜大喊:“是朝廷的大軍!朝廷大軍救咱們來了!”

這聲音如同救贖的仙音,給了絕境中的百姓莫大希望。

但下一刻,那前方大喊的老人,卻突然中箭倒下。

這一次,箭矢飛來的方向不再是背後,而是前方,他們認為終於看到了曙光的前方。

嶽州城被卞軍佔領之後,他們淪為最低等的奴隸,日日飽受煎熬,無一日不想著朝廷大軍能收回嶽州,救他們出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