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要見屍,而非一把拂塵。

“回陛下……屬下本已取下國師首級,可是……”前面的黑衣人抱拳跪了下去,頓首道:“可是中途卻被人盜走了!”

聖冊帝微眯起眸子,面色無聲冷了下來。

無形威壓自上方襲來,黑衣人改為伏地叩首:“國師首級,乃是屬下親手取下,屬下絕不敢妄圖搪塞欺瞞陛下!”

另一名黑衣人也隨之跪下:“啟稟陛下,首領當日取下國師首級時,屬下也在場!另有兩人也親眼目睹經過,皆可證明此事!”

司宮臺掌事微躬身,向帝王微一點頭,他已令人查實過了,那些人說辭一致,分開詢問之下,即便是面對一些極小的細微問題,所給出的答案也無出入。過程中,無一人有欺君的破綻流露。

聖冊帝的聲音聽不出信是沒信:“既如此,首級又是何人所盜?餘下屍身何在?”

“當日事成之後,屬下等人留下首級後,便將屍體掩埋……之後首級失竊,屬下前去掩埋屍體處檢視,只見餘下屍身也不翼而飛。”

“於是屬下大膽揣測,或許是國師的故友或師門中人所為……想要將其屍身取回安葬。”

末了道:“請陛下準允屬下前往蜀地,詳查此事!”

天鏡便是出自蜀地,其師門雖不顯於世,但若用心探查,總能查到些什麼。

片刻,聖冊帝緩一擺手,使人退了下去。

她為北狄及各處亂狀焦心不已,已沒有更多的充沛精力可以分到這些次要之事上。

她將視線放在那拂塵上一刻,道:“傳告天下,天鏡國師得道昇仙,歸虛化生而去,朕感念其功德,願為其鑄仙身建道觀,受世人參拜供奉。”

司宮臺掌事會意應下,捧著拂塵退去。

殿外夜色深濃,風吹過,樹影婆娑。

姚翼自大理寺下值歸家,和往常一樣,先低聲向貼身的僕從問了一句:“女郎可有家書傳回?”

僕從搖頭:“郎主,尚無……”

姚翼嘆了口氣。

自去年他試圖讓女兒打探那女娃“背後之人”,女兒不單來信拒絕了他,之後就連家書都很少傳回了,倒像是跟他避嫌上了……

“真就是有了主公忘了親爹啊。”姚翼低聲唸叨了一句。

不過,就算女兒不傳書回來,他也偶然聽說過女兒的事,京中也有人在傳,那常節使身邊有一位能力出眾的女史,很得常節使重用……

但是誰又能想得到,那會是他姚翼的女兒呢?

先前大雲寺祭天,神象傷人當場,裴氏陰謀敗露,冉兒自毀面容……鬧得沸沸揚揚。

現如今世人都當冉兒已半入空門,不再出現在人前,卻不知她早已去到了當初那險些喪命於神象之下的常家女郎身邊。

實是世事莫測啊。

姚翼在心底感慨。

但比世事更莫測的,卻是那個女娃……

即便如今想來,他仍舊覺得奇異,九娘性柔弱,表姨母也膽小得很,這家女子往上數三代,就湊不出一個像樣的膽子來,怎就生出了這樣一個膽大的女娃來呢?

莫非是前頭的長輩們沒長全的、省下來的膽子,到頭來全都生在這女娃一個人身上了?

也或許……是隨了那位吧。

倒也別說,如今放眼四下,姓李的人物抖一抖,數一數,倒真沒幾個比得上她這般顧全大局……就拿今次解荊州之危來說,便是毋庸置疑的護國之舉了。

“果真是……以身入局,續世道以白晝。”千里外,有老者嘆息著,放下了掐算的手指。

“您是道家吧?”搖槳的船伕見老者掐指,笑著攀談:“不知您師從何門吶?”

老者哈地一笑:“無師無門,亂修一通罷了。”

船伕卻不認同,他雖不通道家事,但這老者一看便有幾分仙風在身上,想來只是不願過多透露罷了。

小船劃開稀薄夜色,於拂曉之際靠了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