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歲寧再看爐內香灰堆積,不免得出結論——魏叔易這廝,每日必是很用心的在燒香。

不多時,車外傳來了腳步聲,及長吉的行禮聲:“郎君,常娘子已在車內等候了。”

魏叔易點頭應了一聲,猶豫了一下,抬一手先叩了叩車壁:“常刺史——”

車內傳出少女清亮隨意的聲音:“魏侍郎上自家馬車,犯不著這般拘謹。”

魏叔易笑道:“此乃禮節所在。”

那聲音便從善如流地道:“那,魏侍郎請上車。”

魏叔易踏上馬車後,只見青袍少女好整以暇地抱臂坐在車內,見他進來,微微笑著點頭示意:“魏侍郎請坐。”

魏叔易在她對面坐下後,也有模有樣地笑著抬手施禮:“謝常刺史賜座。”

氣氛比魏叔易想象中要輕鬆得多。

直到他嗅到車內香氣,微轉頭看去,只見香爐中赫然插放著三支正燃著的青香。

“我點的香。”常歲寧道。

魏叔易下意識地看向她。

聽到車外長吉走遠了些守著,常歲寧含笑道:“我自先燻一燻,驅一驅身上鬼氣,也好叫魏侍郎安心一些。”

魏叔易身形微僵,笑意勉強。

很貼心的舉動,也很自覺,卻又頗給人以“無法無天”之感。

“鬼”自點香……同當著他的面,踩爛他的香爐有何區別?

而且,竟是直截了當地與他攤明身份了……

她態度隨意,簡單明瞭,好似在聊閒天,卻又滿是不想多說廢話繞彎子的利落簡潔。

這一刻終於還是到來。

但或是心中已有出路,又或是分別在即,也許是面前之人全無半點所謂鬼氣,魏叔易竟也當真沒有很畏懼了。

他看著常歲寧,二人對視片刻,魏叔易口中溢位一絲輕嘆:“世間竟果真有此等玄妙之事。”

見他反應,常歲寧點頭:“看來你的確都知道了,想來也沒什麼需要問的了罷?”

段真宜便知曉一切,他應當只是需要聽她親口印證一句。

魏叔易無聲輕笑:“是,大致都知曉了。”

“既如此,那你幫我將這隻匣子帶給段真宜吧。”

常歲寧也不稱伯母了,說話間,手指落在那隻匣子上,示意魏叔易。

聽得這聲極度隨意而又透著親近的“段真宜”,魏叔易心情複雜間,視線看去,不由問:“不知匣內何物?”

“都是些珠寶首飾之類。”常歲寧道:“是東羅和耽羅獻與我的,我很少用得上,她向來喜歡外面這些新鮮的樣式,便帶回京中讓她戴著玩吧。”

畢竟是大過年的出來出動,她此行帶來了許多東羅贈獻之物,有些給了阿兄和崔璟,這些女兒家之物,剛好留給段真宜。

“……”魏叔易陡然陷入沉默。

對方如此口吻,如何算不得是一種“寵溺”呢?

他甚至已能想象得到了——年少的儲君,天之驕子,外出征戰凱旋,回京時總會帶回許多新奇之物……而同樣年少的段氏嫡女,定會露出莞爾笑意,滿眼驚喜地接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