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央只當至多是幾百兩的事,便欣然道謝應下。

聽到醫棚二字,湛侍郎便好奇地問了幾句。

聽罷,不禁歎服道:“喬祭酒教女有方……令郎的才名,在下也多有聽聞,您家中這一雙兒女,假以時日,必然都將大有作為啊。”

喬央連連笑著擺手:“哪裡哪裡……”

湛侍郎又誇讚起他教匯出來的學生——江都常刺史。

提到這位常刺史,湛侍郎眉間的皺紋都展開了不少。

戰事是最耗銀子的,但人家常刺史,此番抗擊倭軍,卻做到了“以戰養戰”——

倭國此番求和,必要耗費極大代價,上貢補償是免不掉的,常刺史又親自去取求和書,豈能便宜了倭國?

再有東羅,此番易主,也得常刺史相助,來年上貢數目必然也格外可觀……

他們幾個戶部的老東西,已經私下敲過算盤了,大致估摸著,江都此戰,刨去損耗,必然還能很有些富餘。

試問這樣的武將,怎能叫人不喜歡呢?

此時,面對這位武將的老師喬祭酒,湛侍郎便很不吝於讚美之詞。

喬祭酒卻很難專心享受這份讚美,太傅在棋盤上忽然越殺越兇,他急於應對間,加之炭火太旺,已經有些汗流浹背了。

直到湛侍郎又說起同樣在外的其他武將。

免不了要提及康定山造反此等叫人頭痛之事,而後待說起韓國公李獻時,這頭痛便再次翻倍。

“韓國公此去,已有半載了吧?”眼看著要輸了,認命的喬央反倒騰出了心思來搭話。

“是啊。”湛侍郎嘆氣:“這半載間,先丟洞庭,又失嶽州……如今只盼著荊州務必守住。年前應當無礙,荊州一帶如今嚴寒且多雨雪,卞春梁大軍暫時不敢攻來。”

喬央委婉地問:“聖人……便沒有其他示下嗎?”

雖說勝負乃兵家常事,武將在外領兵,半載間無所成也是常見,但洞庭和嶽州是在李獻手上丟掉的,而荊州又這般緊要,怎能放心依舊盡數交予李獻之手呢?

雖說李獻是聖人自家小輩,聖人用起來自然放心,但事關國邦安危,聖人應不至於這般主次顛倒吧?

“聖人已有安排。”湛侍郎道:“在等肖旻肖將軍回京。”

肖旻早前奉旨離京前去平亂,平的乃是慶州一帶的幾處亂象,多是些當地豪強糾集流民帶來的禍患,而今被悉數平定,肖旻已在回朝的路上。

“待年節稍作休整,來年初,肖將軍應當便會奉旨趕赴荊州了。”湛侍郎道。

喬央稍稍放心了些,這位肖將軍,是與歲寧一同打過徐正業的,據說為人沉穩謹慎,是個值得信任的人物。

喬央便道:“如此,只盼著來年能有轉機……卞春梁之亂一日不除,京城便一日難安啊。”

距京師僅有一千二百里遠的荊州,此刻也已入夜。

常歲寧在黃水洋大敗倭軍的捷訊,早幾日已傳至荊州軍營內,被李獻以“動搖軍心”為由,嚴令鎮壓,不允士兵私下議論。

此刻,偌大的軍營中一片死寂,冒雪守夜計程車兵,神情麻木而緊繃。

縱是近日多雨雪天氣,他們也未曾停下操練,李獻欲借年前天氣惡劣,卞軍無法攻來的間隙,加緊操練麾下兵士。

在他看來,他之所以會敗給卞春梁,最大的原因便是麾下兵士鬆散無能,若是姨母當初肯將京中三萬玄策軍交給他,他必然早已將卞春梁擊潰!

但他此刻沒有提要求的資格,姑母對他已經失望不滿,不可能將駐守京師的玄策軍交給他。

離京前,姨母曾允諾,只待他擊敗卞春梁,于軍中立下聲望,日後便可將玄策軍順理成章交予他手,可如今……

想到“軍中聲望”四字,李獻眼前閃過的是一張稚氣初褪去的少女面龐。

黃水洋之戰,讓常闊之女再次聲名大噪,那將星轉世的愚蠢傳聞,竟愈發洶湧,已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身處久戰不順的逆境之中,李獻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眉間已有遮掩不住的戾氣顯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