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事、可控”的,便是指風向、風勁皆恰到好處。

常闊神色振奮,下意識地轉頭看向盤坐於小几後的常歲寧。

這時,帳外忽響起急報聲。

那急報聲很快傳入帳內。

“啟稟主帥,副帥,倭軍再度率軍攻襲我軍防線,此次不同以往,倭軍集結水師過萬,合力攻打南面潤州防線,攻勢尤為猛烈!形勢兇險,還請主帥示下!”

潤州緊鄰海岸,在揚州南面方向。

潤州也曾被徐正業所據,軍政毀損一度慘重,而今春最初發現倭軍行動蹤跡的,便是潤州漁民。

沉寂了多日的倭軍此次突然發起猛烈攻襲,直指潤州防線,似乎是久攻不下揚州防線,權衡之下欲暫時放棄更為富庶的揚州,改為在潤州登陸——

然揚州不可失,潤州亦不能出任何差池。

常歲寧雖為揚州刺史,但所擔乃抗倭元帥之職,她曾向朝廷“誇下海口”,絕不叫倭軍犯大盛國土半步。

因而此次倭軍欲圖攻取潤州,急報傳往潤州刺史府的同時,也傳到了常歲寧的面前,如何克敵,最終還需要她來示下定奪。

常歲寧已自案後起身,抬手接過喜兒捧來的甲衣。

佈局數月,今風已至,敵之耐心已然殆盡,她所待二者皆備,已到揚帆殺敵之時了。

高高的戰船之上,巨大的船帆在絞車的轉動下,在風中撐展而起,與“常”字帥旗,一同飄揚在無邊汪洋上方,船艦齊發,旗幟迎風招展,似有接天之勢。

船行半日,海面之上忽有風至。

時下船行速度較之前朝雖略有改進,但仍受船體重量、季節海域變化,暗灘地形等影響,戰船日行大多接近而不足百海里。

因此,自古以來凡涉水戰,風向二字往往扮演著極重要的角色。如得風助,可將原本行船速度推進兩至三倍,大大縮減水上行軍的時間。

常歲寧此番親自率軍支援潤州防線,因有風助,便得以提早抵達。

正如急報所言,此次倭軍的攻勢尤為猛烈,待援兵趕到之際,潤州防線已現岌岌可危之勢。

隨著援軍加入戰事當中,局面方才得以暫時穩住。

然而倭軍這次並未就此輕易退去,竟再次增派一萬水師攻來,在兩萬倭軍精銳水師的進攻之下,戰局再度陷入危急。

倭國子民多以打漁為生,他們幾乎人人皆熟知水性。而此刻這些倭兵當中,除了尋常武士之外,亦不乏被徵用而來的倭國流寇,他們常於海上行劫掠之舉,對這片海域的熟悉程度,及在水上的應變能力,遠非尋常人可比。

此刻與他們對戰的大盛水師,此前有海上經驗者僅十中之一二,餘下的大多隻來得及操練半載而已。

半年,已是常歲寧所能爭取拖延到的最大期限。

苦戰十日之下,血水幾乎將這片海洋染成了紅色。

倭軍這次似乎下了前所未有的決心,遲遲不肯退去,幾番增派兵力,同伴陣亡便將屍首丟入海中,立即換人頂上,吼殺聲震耳欲聾,似有不死不休之勢。

直到一場雨砸下來,海上起了雨霧,倭軍才暫時退去。

常歲寧站在甲板上方,看著霧氣朦朧的海面,血水混著海水,攪成別樣的腥鹹氣味,隨著霧氣飄蕩在空氣中。

一整日的時間裡,各船都在清點傷亡人數。

但各處不敢有絲毫鬆懈,負責巡邏站哨計程車兵,無不戒備地注視著海上濃霧。那霧氣之後,隨時都有可能會出現欲奪他們身後國土的水鬼。

沒有陽光庇佑的海面之上,夜色更早降臨了。

雨水已停,寒意侵體,未散的霧氣飄飄浮浮,被風撕扯出了形態。

主帥樓船後方,藉著一艘艘高大船隻的遮掩,悄無聲息地集結了數十艘輕便的船隻,每艘船上皆是身披烏甲的佩刀將士。

看著同樣身穿黑袍的高挑少女,楚行的神情格外憂心:“……女郎當真要率軍夜行?”

“是,楚叔,這裡便暫時交給你和白將軍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