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叔易沒有辯解,只去點香。

「阿兄,單是上香怎麼能夠,常娘子又不是菩薩,她怎知你心意?」魏妙青恨鐵不成鋼地道:「兄長這雙手別隻知道上香,倒是也寫封信啊。」

雖說之前她已在心中把不爭氣的兄長抬下去了,但怪只怪常娘子太好,她又總忍不住想將兄長再抬回來試一試!

一邊埋怨手中的骰子不爭氣,一邊又總想再開一把——在此一事之上,魏妙青很有些賭鬼的影子在身上。

而此刻,她眼中那隻開了一點的骰子,終於有了轉面的跡象——

魏叔易將香點燃之際,聲音很輕地道:「我是該寫一封信給她了。」

他並非不想給「她」寫信,只是一直未能鼓足勇氣。

但此番東羅或有與倭兵合力圍攻她的可能,她身在戰局之中,一心抵禦倭寇,恐有忽漏之處……他想,他需要去信提醒她一番,讓她留意應對。

是「她」也好,是「他」也罷,如此形勢下,戰局與她的安危最重要。

魏叔易於書房中寫信時,長吉從外面走進來,手中捧著五六冊書,說是女郎叫人送來的。

「放下吧。」魏叔易筆下微頓,抬眼看過去。

因近日妹妹總在唸叨抄書之事,於是他也知曉它們的來處,這些書與「她」有關,是她寧可被帝王猜忌被群臣指摘,也要留給江都及天下學子的明亮星火。

時間在她身上好似突然變慢了,直到如今,他也時常無法可想,她究竟是如何在這麼短的時日內做了這麼多的事。

她身上那旺盛的生命力,與蓬勃的生機,是令人驚奇仰望的,雖然她的來歷本就不凡……可是,據這些時日他了解到的有關先太子殿下的舊事來看,「她」的不凡與煊赫,並非只是天生。

在那些他未曾觸及到的歲月裡,「她」便已經在那一場場灼人體魄的戰火中,煅燒出了最意氣飛揚,而又堅定無懼的靈魂。

或許,他不該以區區性別來困縛有關「她」的一切……只是他的心意要如何安放,仍尚未可解。

魏叔易認真細緻地摺疊好信紙,塞入信封,對燈封漆,動作慢條斯理卻透著無聲專注。

做好這一切後,青年將信封遞出去:「令人秘密送去江都軍中。」

「是!」長吉目光炯炯地接過,動作格外幹練。

魏叔易疑惑地看了眼下屬退出去的背影,這振奮程度,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領下了什麼拯救蒼生的差事。

長吉的振奮是有原因的,這段時日他只要一想到崔元祥在江都常娘子軍

中幹正事,便會心生焦慮,有種被甩出一大截的不安。

最初,崔元祥還曾寫信同他炫耀過一回,那可恨嘴臉在字裡行間展現得淋漓盡致。

明人不說暗話,他看得出來,崔元祥在同他炫耀崔大都督如今與常娘子走得更近,而他家郎君處處不敵。

長吉咽不下這口氣,但偏偏自家郎君不爭氣,好等歹等,今日總算等來郎君給常娘子寫信,他何來不振奮的道理?

他拿的是信嗎?分明是尚且有望與崔元祥一較高低的籌碼!

長吉快步出了院子,沒走出多遠,迎面遇到段氏帶著提燈女使走來,遂讓至一側行禮:「夫人。」

垂首行禮之際,長吉嗅到了空氣中的香火氣。

看來夫人是剛從佛堂裡過來……每日郎君,女郎與夫人輪番上香,他都不敢想象菩薩該有多忙。

「這個時辰著急忙慌的,要去作甚?」段氏看到了長吉手中的信封,問了一句。

「回夫人,郎君交待屬下安排人手送信。」長吉答話間再次拱手,手中的信箋調了個面兒,改為了信封的正面朝外——

段氏下意識地湊近一些,定睛一瞧,只見信封正面赫然寫著【常刺史親啟】五字。

長吉似才發現她的注視,連忙將手收回。

不八卦多嘴,是郎君對他最大的要求——他可沒有在夫人面前八卦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