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數日,喬祭酒每日下值後,頭一件事就是察看狗崽的情況,每日哺餵羊奶,親力親為。拿棉巾擦臉擦腳,無不細緻。並給狗崽取了個名字,叫做阿無。

出於孝道考慮,喬祭酒待阿無的阿孃也很盡心,每日早晚各去請安一次……不,請安是祭酒夫人的說法,用喬祭酒的話來說,那叫噓寒問暖,除此外,並又精心配製了適合養傷的月子餐。

阿無它娘怎麼也沒料到,昏迷醒來之後突然有了這般待遇,戒備中又有一絲茫然。

這一日,喬玉綿替阿無它娘換罷藥,恰值喬玉柏放課回來,也來看大狗恢復的情況,兄妹二人說著話離開此處,路上,喬玉柏認真問:「綿綿,你拿刀拿針時,當真不怕嗎?」

「不怕。」喬玉綿回答的也很認真:「人之所以怕刀,怕血,不外乎是因為它們意味著危險和傷亡。而我拿起刀時,我自清楚地知曉我是在救,而非在殺,我想要它活,而非想要它死——這般一想,便只想握穩手中的刀,做好想做的事。至於其它的,都顧不得去想了。」

說著,她轉頭朝喬玉柏一笑:「阿兄,其實我之前也沒想到,我竟能這般大膽的。」

「這必是我們綿綿這些年來積攢下來的膽量。」喬玉柏看著面前依舊柔和如水的妹妹,心中頗覺觸動:「我們綿綿被迫膽小了這麼多年,如今也該補回來了。」

喬玉綿笑著點頭:「我也這樣覺得。」

「對了,你不是要去見彭醫官嗎,我陪你一同去。」喬玉柏道。

喬玉綿忙再點頭,彭醫官是國子監醫堂中的掌事醫官,喬玉綿如今最缺實踐的機會,故而想去醫堂中打一打下手。

但國子監的醫堂中歷來沒有女醫,喬玉綿還須說服彭醫官讓她留下。

彭醫官在國子監多年,對喬家兄妹都很熟悉了,聽聞喬玉綿來意,又考問了喬玉綿一番,雖說考問的結果出人意料的滿意,但彭醫官仍舊有些遲疑。

喬玉柏在旁適時地道:「彭醫官放心,此事家父已經準允了。」

彭醫官意外之餘,又免不了再問喬玉綿一句:「喬小娘子自身也當真考慮清楚了?」

國子監內不比旁處,前來看病治傷的監生全是男子,而喬小娘子眼疾得愈,這般年紀,正是該挑一門好親事的時候……

彭醫官擔心喬玉綿留在此處,對名聲會有妨礙。

「我既來求彭醫官,便是思慮清楚了。」喬玉綿眼神懇切地道:「求彭醫官讓我留下吧。」

其實,她心中藏著一個大膽的想法。

剖腹取犬既行得通,那麼……不知人可否?

從古至今,女子生育等同要跨過鬼門關,難產而亡的婦人每年比比皆是……

這個過於大膽的想法,她尚且沒有對任何人提起,她很清楚自己還有太多不足,她那寡言恐言的師父雖誇過她一句「天資聰穎」,但她至今都未有在活人身上真正動過幾次刀子,拿出過幾次針線——

人與犬,還是有很多不同的。

她不會在國子監醫堂內停留太久,只是在追逐那個大膽的想法之前,她務必先要攢下足夠紮實的基礎。

喬玉綿也清楚彭醫官的猶豫源於何處,不外乎名節,嫁人這些。

可這些於她而言,同她心中的那團火比較起來,實在沒有半

點吸引力。

若她想嫁之人,也覺得她這麼做是錯的,那麼他便也不值得她嫁了,更何況,她知道,他不是那樣的人……相反,他在信中每每總在熱切地鼓勵著她。

況且,這天底下如她這般幸運的女子,統共有幾人呢?

——她有阿爹阿孃阿兄的陪伴與理解,他們從不曾試圖以世俗目光禁錮於她。且她還有寧寧,寧寧給她做了這樣龐大而隆重的榜樣。

佔據了這樣的天時地利與人和的她,若都不敢邁出這一步,其他女郎們又怎麼敢?

話至此處,彭醫官終是點了頭。

喬玉綿露出欣喜笑意,喬玉柏也笑著向彭醫官道謝。

當晚,喬玉綿寫了兩封信,第一封送往江都,第二封則送往清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