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混亂中那少年根本沒聽到父親的喝止,見常歲安似想與他動手,他立即揚拳又要衝上前去。

“夠了。”

有人緊緊攥住了他剛揚起的手腕,同時傳進耳中的是一道少女冷然的聲音。

那少女看向常歲安,四目相視間,常歲安停下了掙扎,淚水再也控制不住,自眼眶裡湧出。

他向妹妹搖頭——他沒有害人!

見那滿臉墨汁的狼狽少年如此神態,常歲寧心中一陣鈍痛,與他輕點頭——她當然知道。

長孫寂轉頭看去,認出了常歲寧:“是你……你還敢來!”

“我與我阿兄俱是清清白白,為何不敢來。”常歲寧看著他:“非但我與阿兄,我常家上下更是清白忠正,我阿爹是擅打殺,但打的是狼子野心的叛賊,殺的是亡我大盛之心不死的異族,他刀下從無冤魂。”

“你口中嗜殺成性之人,此時且以年邁傷殘之軀在外禦敵,而你又在作何?藐視法度,不分青紅皂白即行傷人之舉,以道聽途說之言玷汙忠良嗎?”

“你……”長孫寂面上一陣紅白交加,他試圖甩開常歲寧的禁錮,卻如何也掙不開。

直到他的兩名隨從上前,對方才將他的手腕松落。

“看好你們家郎君。”常歲寧口中在與那兩名隨從說話,目光卻掃向身側少年:“再敢亂咬人,我拔了他的牙。”

她是看在對方是苦主的份上,在此局面下,被悲痛矇住雙眼也算有情可原,才不與之一般計較。

但她是同情,而不是虧欠。

她和她阿兄並不欠長孫傢什麼,不該無限度的去承受對方的情緒。

長孫寂被家中僕從攔住,衙役也上前控制局面,常歲安將要被帶下去之際,忽然轉頭急急喊道:“寧寧!”

他眼裡全是淚,此刻卻拼力忍下,喉嚨裡的委屈哽咽也被他悉數壓下——

“你別怕!很快便會水落石出的!”他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足夠篤定。

常歲寧心中澀然。

傻阿兄,這個時候還要倒過來安慰她。

阿兄年少未經磨礪,又因在富貴和氣中長大,滋養出一顆過於純粹的赤子之心,卻不知這世上冤案無數,若束手而待,永遠不會有水落石出之時。

“他都說了他沒害人,怎還要將他帶走!小歲安是不會撒謊的,這些人怎麼不講道理!只會欺負人!”

一旁的阿點急道:“小阿鯉,咱們把小歲安帶回家去吧!他臉上都髒了,咱們帶回家給他洗一洗!”

他說著,就要上前去搶人。

“現在還不行。”常歲寧握住他的手臂,安撫道:“先不著急,我會帶阿兄回家的。”

“我倒要看看你們要使出什麼手段來幫他抵賴脫罪!”長孫寂緊緊盯著那說話的少女。

“我要使的手段,便是將殺害長孫七娘子的真兇找出來。”常歲寧看向他:“到時,我要長孫郎君當眾向我阿兄賠禮道歉。”

長孫寂一字一頓道:“若兇手果真另有其人,我不單要同他賠禮,我還要另備一份厚禮與你磕頭道謝!”

話說得有模有樣,但這般語氣顯然根本不信會有另有真兇,只是堵人的氣話而已。

常歲寧卻不在意他如何想,只道:“好,我答應了。”

“你……”長孫寂心口一堵,伸手指向她的鼻子,剛要再說話,卻被父親的聲音制止了。

長孫彥走了過來。

今日他來此是為聽審,案情卻突然停滯不前,他雖未急著置喙什麼,但面色也很不好看。

一母同胞的幼妹被害,他心中的悲怒比起兒子只多不少。

且除了悲怒,他更多的是遺憾不甘——替妹妹感到遺憾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