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解氏往來密切且能驅使得了解氏的、又是如此手段,必定是個女子。”常歲寧直截了當地道:“那位應國公夫人昌氏,算是最有嫌疑的一個。”

好巧不巧,她不僅打了這昌氏的兒子明謹,還打了其侄子昌淼——對方今晚之舉,大約是衝著新仇舊恨一起來的。

畫是真的,解氏的威望也是真的,對方本該是勢在必得的——但偏偏撞上了她這個假的。

崔璟道:“解氏顯然有攬下一切的打算,料想之後也輕易不會供出這應國公夫人。”

“嗯。”常歲寧並不報什麼希望地道:“且縱是順著那幅畫去查,不過一樁小事而已,隔了這麼久,大約也查不出真正有用的證據。”

這位應國公夫人行事還算乾淨,從其借解氏之手做事便能看出一二了。

但也試著去查檢視吧,至少自己能做到心中有數,這筆賬縱今日算不完,來日也總有機會算的。

崔璟:“但解氏此番的教訓,不會僅止於此。”

“是啊。”常歲寧看向燈火漸暗的街道。

解氏註定會掉一層皮,不止是顏面這一層皮。

“但那是因為今日之事鬧大了,有這幅畫掛在登泰樓中,宮中那位聖人便無法視而不見,而非是因公道二字。”

崔璟看去,只見少女的眼神似也隨著那些漸滅的燈盞而明暗不定。

片刻後,他才道:“誹女子名節之事屢有發生,但若想借今日之事將此增添進律法之內,尚且不夠。”

常歲寧反而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他認真想過了此事的可行性?

“我當然知道。”她笑了一下:“這遠遠不夠。”

當今聖人雖為女子,卻不能代表女子,反而,這位聖人需要盡力消除女子之身帶給她的弊端。

她可以為了穩固帝位而將刀揮向士族,但她這麼做,是因身後有寒門勢力作為支撐。

可若她一旦試圖動搖“男女陰陽平衡”這座矗立了數千年的大山,那麼她將對立的便是整個龐大牢固、無士庶之分的父權。

徐徐圖之也不行嗎?

或許是可以的。

但這位聖人不可能為了這“微末”之事,而去冒險。

她要的是這帝位,初衷便是為自己奪權,其它的,並不會被她看在眼中——這十餘年來,對方默許解氏這位女子之師的存在便說明一切了。

明後所做的一切都只會圍繞著自己利益,那些會使她樹敵且無意義之事,她不會也沒有理由去做。

因為尚且算得上了解對方,常歲寧便尤其篤定。

況且,拋開對方稱帝的初衷不提,對方此時的處境,也不允許對方去做這些為女子爭取利益之事。

這看似安穩平和的京師腳下,權勢的博弈不曾有過一刻休止。

明後稱帝的爭議從未真正消失過,而隨著如今這位傀儡太子的年歲漸大,這爭議只會越來越難壓制。

單是除去一個裴家,遠遠不夠。

這場博弈,明後沒有退路,那些士族也沒有退路,被各方勢力裹挾著的諸路人馬也從無退路。

這江山,是會亂的。

會亂到何等地步,猶未可知。

將亂之下,那些小小公道,是不值一提的。

群狼自顧,誰理螻蟻啊。

常歲寧看向腳下自己的影子,也看向前方那站在馬車旁等她的兩個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