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此刻跪伏在地,恐懼而卑微的昔日女使,常歲寧面上無一絲起伏。

顯然,她在“假扮”李尚。

從前因需要假扮阿效,她曾特意學瞭如何改變聲音、神態、舉止、字跡,這些技巧用得熟了,便也成了一樣本領。

她擅模彷他人,而剛巧她又是這世上最熟悉李尚的人,“學起”對方的語氣與動作神態,再借著這漆黑喧囂雨夜做掩飾,乍一看,應能有五六分相似。

剩下的四五分,一半得益於這隻有昔年的李尚奏得出來的琴音,一半則是憑著玉屑這混沌不清的神智與內心最深處的恐懼——

從玉屑此時的反應來看,她這“以假亂真”的計劃應是順利的。

既是順利,那便可以問話了。

“為何要在茶水中下毒?”

在這個雨夜中,她這似人似鬼似夢中一縷遊魂般的存在,問起話來是不必有任何鋪墊與修飾的。

跪伏在地不敢抬首的玉屑聞言身形一僵,眼底劇烈翻湧著。

殿下……殿下果然知曉,果然是找她問罪來了!

“我在問你話——”

那平緩到沒有一絲起伏的聲音再次在上方響起,落在玉屑耳中壓迫感尤甚,叫她無法喘息,彷彿心跳都停止了。

“婢子……婢子不知那是毒藥!”說起舊事,她聲音顫慄激動起伏不定,言辭也是有些混亂的——

“那是,那是他們給婢子的,說是藥量輕緩不易被察覺,殿下服下之後半個時辰內才只會逐漸沒了力氣,絕不會傷及殿下……”

“到那時,婢子便可以與他們一起將殿下救出去了!”

“婢子是為了救殿下離開北狄,絕無害殿下之心!”

“是他們騙了婢子!”

她幾乎是哭著道:“婢子自幼追隨殿下,怎會害殿下,婢子怎麼會……”

“救我離開北狄?”那道平緩的聲音問:“既是救我,為何要下藥?”

“他們說殿下心性剛直,必不會同意於戰前暗下脫逃……想要救殿下,只能先在殿下的茶水中下藥,待殿下昏迷後,帶著殿下偷偷離開……到時他們安排的人便會來接應的!”

常歲寧聽來只覺荒謬可笑。

“何為我不會同意於戰前脫逃?我非此戰主帥,只為人質而已,若有機會離開,豈有坐以待斃之理?”她的聲音裡多了一絲極澹的諷刺:“你既追隨我多年,在你眼中,我便是此等無腦盲目求死之人嗎?”

玉屑不停地搖頭:“殿下的帳外多了許多北狄士兵,他們時時刻刻都在盯著殿下,婢子實在擔心殿下安危,是婢子……是婢子急湖塗了!”

她再次道:“婢子當真不知那是毒藥,信上也只說是為了救殿下而已……是他騙了婢子!”

常歲寧於心底涼笑出聲,問:“你口中的他們,是隨行官吏嗎?”

她和親北狄,身邊自然少不了陪同的大盛官吏。

“……是隨行領事宦官吳悉!”玉屑道:“信和藥……都是他暗中給婢子的!”

“信——”常歲寧看著她:“何人所寫?”

“是……”玉屑的語氣裡有著哭音與恨意,說出來的答桉不在常歲寧意料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