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廢后不久,李秉病逝,以郡王之禮下葬,故世人不以帝王相稱,談起先皇來,所指便還是弘孝帝。

而榮王,便是弘孝帝同輩中排行最末的庶弟,先太子最小的一位王叔。

如今任益州都督的榮王,只得李錄這麼一個獨子。

因李錄體弱,便一直留在京中養病。

明為養病,實則更像是個質子。

常歲寧這兩日得閒時便與常闊或喬玉柏打聽些朝堂之事,喬玉柏昨日同她說——據聞當初聖冊帝登基後,從宗室子弟中挑選儲君以待日後承繼大統時,本是想過要立李錄為儲君的,但榮王及許多大臣認為李錄體弱,不堪擔此大任,這才作罷。

是以,這位榮王世子曾與儲君之位擦肩而過。

幸而是擦肩而過。

否則此時便沒可能聽得到這簫聲了。

從當下裴家之事便不難看出,明後的所謂還權之說不過是為穩固人心而已——

權勢之爭,總是循序漸進步步收緊的。

正如明後此前已有為帝之心,卻仍推舉李秉為新君,新君昏聵不堪的那三年,亦是她趁機攬權收攏人心的三年。

有一些世族官員於背地裡唾棄明後之際,常會諷刺其最大的本領是生下了一雙短命的好兒女。

這雙兒女活著的時候,為她爭來了榮寵。

這雙兒女死了的時候,時機也都恰恰正好,同樣為她謀得了最大的利益。

——足夠爭氣,又足夠短命。

常歲寧握著木桶的手指收攏,看向前方的青石小路。

此時,一道從一旁的岔路上走來的深青色的身影闖入了她的視線。

是崔璟。

“小阿鯉,你果然在這兒!”崔璟身後的阿點快步走來,上前奪過常歲寧手中的水桶:“我來幫你吧!”

他來大雲寺雖是來找常歲寧的,但到底是男子,不適合時時跟在她身側,於是便被崔璟安置在玄策軍中。

常歲寧這幾日都未曾見到過崔璟,此時見了面,想到那日明謹之事,便開口道了句:“那日之事,多謝崔大都督。”

“謝我作何。”崔璟面無表情:“我不曾幫過什麼忙。”

言下之意,人又不是他幫著打的。

見他也是要回寺中,常歲寧便一同往前走去,邊走邊道:“我是說將我打了明謹之事宣揚了出去——”

崔璟腳下微頓:“你為何覺得會是我所為?”

常歲寧:“猜的。”

說罷,又補了一句:“這很好猜吧。”

崔璟:“……”

怎好像將反問的他襯成了個傻子?

“順手而已。”他也未再否認。

常歲寧便問:“崔大都督為何要幫我宣揚此事?”

“眾人皆知之下,可讓明謹來日稍有些顧忌。”

常歲寧點頭,正如她猜測的一樣。

她又問:“那崔大都督為何幫我?”

“小阿鯉,這還用問嗎?”走在最前頭的阿點頭也不回地道:“當然是因為我們都是一家人啊。”

崔璟不置可否:“常娘子是因前輩之故,才與明謹起了衝突——前輩是玄策府的人,此事本該由我出面解決。”

常歲寧瞭然,原來是因為這個。

“可阿點也是我的朋友家人。”她說:“這也是我應當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