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錦挑眉,“是。”

果然。

蔣慶之笑道:“我對白馬寺有些興趣,故而曾問過。他們說洛陽人傑地靈,老黃你也是那裡人。”

“長威伯對白馬寺有興趣?”黃錦一下就被搔到癢處。

“那地兒的茶不錯,只是破敗了些。”

蔣慶之想到了那間茶室,去過一次後,焦慮嚴重的他念念不忘。至於茶水的味兒,他早就忘記了。

“石窟可看過?”黃錦被他這一番話引動了思鄉情。想到白馬寺,生出了到時候去看看的念頭。而由此引出了重修白馬寺的事兒。也不知是歷史本身的慣性,還是蔣慶之的干擾。

“看過,看著那些石雕,便彷彿回到了夢中的那個盛唐。”

蔣慶之的腦海中,那首搖滾歌曲的前奏突然迴響起來。

“是啊!恍若回到了盛唐。”黃錦悠悠的道,他故作不經意的看著蔣慶之,“長威伯對方外如何看?”

作為嘉靖帝身邊的紅人,黃錦頗為謹慎。對長威伯這位躥紅的近臣,他一直想了解一番。可卻不得機會。

今日藉著來蔣家的機會,他本以為會是客套局面。可沒想到蔣慶之卻態度隨和,近乎於和老友打交道的姿態。

莫非是裝的?

黃錦仔細觀察,卻發現蔣慶之一言一行,乃至於神色都從容自然。

“方外?”蔣慶之喝了一口茶水,拿出藥煙,自己點燃了,吸一口,撥出煙霧。他透過煙霧看著黃錦,說道:

“去方外作甚?”蔣慶之指指胸口,“有生皆苦,苦在心。紅塵煉心,可大多人卻熬不過這一關,為了名利慾望焦慮擔憂,各種痛苦煎熬。於是便想借著方外之地來尋求解決之道。”

蔣慶之抖抖菸灰,“可方外並非清淨地,亦有你爭我奪,亦有貪嗔。所謂遁入方外,不過是一廂情願罷了。那裡也是個江湖。”

黃錦嘆道:“方外乃是心靈寄託之地。”

蔣慶之莞爾,“心若能靜,鬧市也能視而不見,充耳不聞。心若是不能靜,就算是躲在方外,也會雜念不斷。修行在人,不在地,不在法。”

黃錦對蔣慶之的看法不以為然,蔣慶之說道:“佛陀有云,法如筏,過河則棄。執著於法,或是方外,皆是我執。”

佛陀的意思是:法只是載著你渡過苦海的工具,你渡過苦海後,還要法來作甚?渡是目的,法只是術罷了。目的達到了,工具自然就可以扔了。

黃錦心中一震,頷首默然。

室內幽幽,雖無權貴圈流行的薰香,但實木傢俱散發出來的味兒也頗為清幽。

“先前陛下在裕王那裡聽聞了些辯駁,令咱來問長威伯,華夷之防。”

前面一句話是黃錦對蔣慶之今日態度的回報……陛下去了裕王那裡,聽到了裕王和周夏的辯駁,這才有了咱來問話之行。

如此,蔣慶之就能把這番問話的目的給串聯起來,不至於想偏,應對出錯。

蔣慶之看著他,笑道:“老黃是個講究人。”

是了,能跟著道爺的人,必須講究。

“長威伯也不俗,今日一番話,讓咱頗有些破開雲霧的豁然。”黃錦笑道。

二人難免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覺。

蔣慶之想了想,能讓道爺問華夷之防,必然是關於俺答部的事兒。

而昨日他教給裕王的那番言論,便是針對性的闡述了一番華夷之分。

但那番話對華夷之分剖析的不夠透徹。

如此倒也是個機會。

蔣慶之沉吟著,黃錦也不催促,好整以暇的品著茶水。

門外兩個護衛站著,並無侍女。

大廳是接待客人的地兒,大廳的裝飾關乎到一家的門面。黃錦去過權貴家,大廳裝飾的幾乎都是一個路子:既要顯得清雅,又要顯得奢華。

可蔣慶之家的大廳頗為簡單,不過是椅子,案几的組合,什麼香爐,什麼博古架都沒有。甚至牆壁上的字畫都不是名家手筆。

簡陋的不像話。

蔣慶之緩緩開口,“當初老祖宗以中原一小塊地方起家,一路披荊斬棘,一路篳路藍縷。這一路也遭遇了無數敵人。那些敵人,便被稱之為四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