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嵩一怔。“家?”

“在你等眼中,大明這個工具無論何時都只是工具。就算是千瘡百孔,也只是工具。就如同一個懶惰的工匠,見到自己的工具有些不妥,但也不去急切修補,只要能用就先用著。”

“懶惰的工匠,這個比喻刻薄了些。”呂嵩說道。

蔣慶之放下酒罈,“若是呂尚書家中弊端重重,以至於家中都快揭不開鍋了。敢問呂尚書,可還能慢條斯理的把這一切弊端擱著?”

呂嵩一怔。

“家!工具,弊端……”

電光石火間,呂嵩脫口而出,“對江山社稷的看法不同,這是陛下與楊廷和之間衝突的起源。”

蔣慶之點頭,“陛下的家出了大問題,他迫不及待想解決,可在楊廷和眼中,這個工具有些小問題,為何急切?一個急,一個不急。

於是老的便覺著年輕人不夠穩健,這個工具還得由老夫來掌控才好。而年輕的卻覺著這個家處處漏風,再不動手修葺一番,一旦下雨刮風,一家子怕是要被凍死餓死。”

“你這個說法……”呂嵩放下筷子,苦笑道:“老夫竟無法反駁。”

蔣慶之夾起雞腿,一口咬了滿嘴肉,心滿意足的享受起了美食。

呂嵩端著酒碗慢慢喝著,可在熟悉他的呂平眼中,此刻叔父竟然是有些為難。

蔣慶之的那番話同樣讓呂平有些震撼,但也僅僅如此。

叔父這是在為難什麼?

呂嵩喝了碗中酒水,“長威伯以為,當下這個家如何?”

“處處漏風,說實話,就是個破屋子,外面來個人一腳就能踹翻。”蔣慶之說的不是假話,歷史上俺答南下,竟然能一路直抵京師,九邊形同虛設……

“那麼,若是能修葺……可否慢些?”呂嵩盯著蔣慶之。

“前宋時,那些人也是這般說的。”蔣慶之放下筷子,把酒水倒滿,“他們說,為何要急切呢?慢慢來不好嗎?

是啊!慢慢來是好。可百姓在飢餓中哀嚎,外敵在虎視眈眈……江山在動搖,在搖搖欲墜。說什麼慢慢來,實則便是不想自己的利益被觸動罷了。”

蔣慶之譏誚的道:“但凡涉及到自家利益,那些人便會丟下大家,只顧著小家。偏生還口口聲聲說什麼陛下與民爭利,把那些革新手段斥之為邪門歪道。

我想問問呂公,前宋範文正與王荊公的革新施政,可真是邪門歪道嗎?若是不革新,前宋的國祚可能多延續些年頭?”

呂平只見叔父在苦笑著,指著蔣慶之說:“咄咄逼人,咄咄逼人!”

“我只問,能,還是不能?”蔣慶之目光炯炯。

呂平心想前宋兩次革新壞了朝中氣氛,引發了黨爭,這才是亡國的源頭啊!

“前宋看似衰亡於革新引發的黨爭。實則黨爭只是推了一把。前宋亡國……便是……”

呂平見叔父在猶豫,心中不禁大駭……當初叔父被人陷害,眼看著就要被罷官,乃至於被論罪時,依舊從容。

此刻叔父竟然看著……痛苦不堪。

“老夫若是說了違心話,想來會引來你的嘲笑。”呂嵩抬頭,點頭,“是。前宋亡國便是因……新政失敗!”

轟!

呂平只覺得眼前恍若有雷電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