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廝……孫不同看了波爾一眼,以往的波爾有些卑微,笑嘻嘻的,除了對稱呼的在意之外,你說什麼他都只是笑。

時日長了,大夥兒都覺得這貨是個二皮臉。

也就是沒有自尊心的那類人。

是個勁敵啊!

孫不同捋捋不長的鬍鬚,一種危機感油然而生。

酒肆裡,陳耀彷彿不知道錦衣衛的人來了。

興許,他是真的渾然忘我了。

人在某些時候會專注的恍若世間只剩下了自己,外界什麼動靜都能感知到,卻不留一絲痕跡。

心無所住!

蔣慶之想到了佛家的這句話。

“……大明要想煥然一新,要想蛻變涅槃,就必須把儒家壓下去。”陳耀眼中神采奕奕,“這番話還請轉告陛下……”

蔣慶之頷首,“你說。”

陳耀神色肅然,“外敵滅不了中原,滅掉中原的必然是他們。他們……叫做儒家!”

蔣慶之點頭,“本伯會把這話帶到陛下那裡。你可還有話說?”

“能說什麼呢?”陳耀笑道:“從老夫攔截輜重那一刻開始,就知曉自己必死無疑。”

“後悔嗎?”

“有點。”

“不過,回頭卻晚了些。”

“老夫不怕死,只是胸口這裡積鬱了多年的鬱郁之氣,時日長了便化為戾氣。長威伯,讀書為何?”

“讀書?”蔣慶之拿出藥煙,點燃,輕吸一口,“可增長見聞,活著不糊塗;可明理,但還得和時勢結合。當下大明,當為了大明之崛起而讀書!”

“為了大明之崛起嗎?”

“是,墨家子弟皆以此為座右銘,此後代代相傳。”

“錯了,錯了。”陳耀苦笑,“當年啊!當年喲!錯了!”

他哈哈一笑,起身走到了一直在邊上溫柔看著自己的婦人身前,柔聲道:“那年我中了舉人,我興奮欲狂,歸家後便和爹孃說要娶你。”

婦人坐在長凳上,抬頭看著他,溫和道:“我知道的。”

“爹孃卻說,我讀書有成,此後定然會為官,為官得有靠山才走得穩。若是娶了你,你家中普通,對我的宦途毫無助力……先生也是如此說。那一刻……你可知我若是堅持,依舊能娶你?”

婦人握著他的手,“我知。”

“我卻為了功名利祿拋棄了你,數十年間,每每看著枕邊人,我心意難平。但卻知曉這是自己造的孽。”

“可你卻一直帶著我,你在何處為官,我便把酒肆開到何處。雖說不是夫妻,卻令無數夫妻豔羨。”

“可我終究……無恥!”

“我,從未怪責過你。”

四目相對,陳耀含笑道:“若有來世,我寧可為一農夫,也要與你朝夕廝守,白頭……到老。”

陳耀緩緩跪下。

鮮血從他的小腹那裡緩緩流淌,順著流下。

婦人扶著他的肩頭,嘆道:“你的好勝心總是這般強,無論做什麼都要搶先別人一步。何苦呢?”

陳耀苦笑,“我……在奈何橋……”

婦人微笑道:“等我!”

婦人摸出短刀,猛地捅進了小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