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帝眼中迸發出了厲色,“若非慶之,你早已身首異處!”

“老夫知曉。”夏言不甘示弱的看著帝王,“當初的是臣子,如今的是老夫。當年的臣子在權力慾望中不可自拔,以苦海為樂。權力是毒藥,臣沉溺於其中,越發貪婪,想要的更多……”

“那就是你夏言取死有道!”帝王眼中有不屑之意,“你以為朕缺不得你,你以為這個大明缺不得你,一旦缺了你,朝堂便會混亂,天下便會混亂。”

“老夫當年確如陛下所言,如今想來自負到了愚蠢之境地。嚴嵩上臺,初期把朝政捋的井井有條,且對陛下俯首帖耳,說實話,他若是能有些操守,可為名相。”

“操守這個東西,當年楊廷和以清廉聞名,可有何用?”嘉靖帝譏誚的道:“權力迷人眼。楊廷和盯上了朕的威權,你夏言也不例外。

掌控的權力越多,宰輔就越貪婪,最終會忍不住爬到帝王頭上作威作福。若是國事不靖,乃至於想著改朝換代!”

“老夫從未有過這等念頭。”夏言坦然道。

“許多事,都是機緣推動。”道爺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接著給自己斟滿酒,“機緣一到,身不由己。”

“興許吧!”夏言接過嘉靖帝遞來的酒壺,為自己斟酒。

酒水淅淅瀝瀝的落在酒杯中,夏言緩緩說道:“權力是毒藥,卻甘美異常,為世間第一等美味。老夫敢說,無人能抗拒這道美味。但凡有機會,都會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大快朵頤。”

“所以,朕有了你夏言的前車,便啟用了嚴嵩這條老狗。”

老狗,聽話不是。

“人越老,看當年事便越是清晰。權力是帝王與宰輔矛盾之所在。所謂道,所謂治國之道不同,那是屁話!”

“你夏言也大徹大悟了!哈哈哈哈!”嘉靖帝大笑。

道爺良久才喘息道:“可笑楊廷和之流以治國之道不同為由,竊取朕之威福為己用。朕,當年太過心慈手軟。”

帝王眼中閃過殺機,“否則,便該處死楊廷和,以告誡窺探帝王威權之輩。莫要越雷池半步,否則……身死族滅!”

“老夫知曉。”夏言笑了笑,“故而這些年許多人為楊慎求情,陛下卻置之不理。”

這些年不少人為楊慎求情,懇請嘉靖帝釋放這位大才子。

但道爺一直漠視。

“楊慎,一書生罷了。”道爺傲然。

“是。如今看來,陛下對楊廷和怒火依舊未消,遷怒於楊慎。”

嘉靖帝預設了。

執拗重情的人,一旦覺得自己的情義被辜負了,報復心也比常人更強烈,更長久。

“那麼,陛下為何不讓嚴嵩執掌新政?”夏言看著嘉靖帝,“事後把嚴嵩丟擲去,就如同當年武皇用酷吏周興、來俊臣,事後把二人丟擲去以平息天下怒火,一舉兩得。”

“你擔心慶之?”

“慶之年輕,身邊就老夫等數人幫襯。他面對的是天下。面對的是籠罩在中原上空千年的儒家,以及那些肉食者。他是人,非神。重壓之下……陛下就沒想過商鞅嗎?”

黃錦彷彿聽到了驚雷在耳畔轟鳴。

商鞅!

這是個悲劇的代名詞。

秦國因其變法而強大,最終一統六國。

但帝王一去,新君就把商鞅丟擲去以平息天下怒火。

實則便是新君在用商鞅的死,來換取肉食者和天下人的擁護。

“你想說什麼,帝王無情?”嘉靖帝微笑。

“是。”夏言看著嘉靖帝,“慶之不是犧牲,他不該被架上大明國祚這個祭臺,淪為祭品!”

嘉靖帝看著他,突然搖頭莞爾。

“他是朕的表弟,在朕的眼中,近乎於朕的孩子!”

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