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趙湘想到辦法解決牛氏這個累贅,她就先聽到了一個意外的訊息。

霍家母子到綿花衚衕來了!

那日佩兒膽戰心驚地出門買藥,回來時就在隔壁綿花八條衚衕看見了他們。他們似乎是來拜訪什麼人的,霍家兒子駕著一輛小馬車,車上只坐了霍太太一人,在綿花八條一戶人家門前停下。那家有個孩子出來開門,十分高興地把他們迎進去了。

佩兒從前跟著主人住在雲居寺衚衕時,曾多次見過他們,因此隔著幾十尺遠就把人認出來了。她一個小丫頭,並不清楚主人們之間的恩恩怨怨,只記得兩家曾經一度來往密切,是後來牛氏祖孫搬進了汪家,才跟霍家母子斷絕了來往的。她看見霍家母子雖然穿戴並不光鮮,但也整整齊齊,體體面面的,料想他們的處境應該不錯,又記得他們還有兩門做官的親戚,時常得些接濟,回了家便高高興興地跟趙湘說起了這件事。

佩兒悄聲跟趙湘感嘆:“當初霍太太還想過要向姑娘提親呢。霍家的良哥兒雖然不如汪家二少爺富貴,但瞧著也是挺俊俏體面的人。可惜姑娘與他無緣。”

趙湘心中一動。

霍太太與其小兒子霍知良也是罪臣家眷,跟牛氏、趙湘處境相似。兩家從前同住雲居寺衚衕,霍太太一度有意聘趙湘為媳。只是牛氏嫌棄他家敗落,一心要將孫女嫁到高門大戶去,因此只是使計拖著,不說回絕。也不肯明言應承,卻想要利用霍太太的姻親馮御史,向建南侯府施加壓力,好趁機得些好處。

本來牛氏這主意還是有些效用的,可惜身邊一班豬隊友。趙漫因不忿祖母為難生母與同胞兄弟姐妹。故意在霍太太面前暴露了牛氏與趙湘的真實打算,霍太太一怒之下就打消了提親的念頭。她與親姐妹馮御史太太事後為了報復,還給牛氏的房東施壓,逼牛氏祖孫等人搬走。如果不是遇上汪東昇回京,把牛氏祖孫接到家中,也許他們就要流落街頭了。

佩兒不知道當初牛氏與霍太太幾乎可以算是翻了臉的。又見霍知良出落得越發清俊,更知道趙湘近日正為自己的終身大事犯愁,因此才會說出這番話來。趙湘深知其中內情,但想到一直以來都是牛氏替自己的婚事做主,讓她做了自己的擋箭牌也無甚要緊。興許霍家母子願意聽她說幾句?當初霍太太可是很喜歡她的。霍知良雖是犯官之子,處境比她強不到哪裡去,但他還有做官的親戚,對他們母子也照應有加,未嘗不是個可以考慮的物件。

反正如今她受祖母拖累,名聲已經跌到塵埃裡了,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兒還有幾個能看上自己的?相比之下,霍知良卻與自己門當戶對。誰也別嫌棄誰。若是能趁機擺脫了祖母,倒也是自己的福氣。

趙湘這麼想著,便悄悄往正房的方向張望幾眼。然後囑咐佩兒去熬藥,自己卻回到房中,換了一身乾淨整潔的藍襖青絹裙,重新梳了頭髮,淡掃峨眉。收拾妥當後,她對著鏡子端詳了半日。確認沒有問題了,方才去了正房。向祖母請示:“廚房裡的油快用完了,佩兒在熬藥。走不開,孫女兒想到衚衕口的雜貨鋪子打一瓶油去。”

牛氏懷疑地看著她:“熬藥你不會麼?叫佩兒去!”

趙湘有些緊張地回答:“祖母您忘了?前兒您才說過,我們家的柴炭都不夠精細,用來熬藥最是燻人,若把眼睛燻壞了就糟了。因此孫女兒這兩日都只叫佩兒熬藥,不敢離得近了。況且雜貨鋪子就在衚衕口,離我們家不過幾步路,孫女兒帶幾文錢過去,一會兒就回來了。”

牛氏想想也對,就幾文錢,趙湘能拿來做什麼?打一小瓶油用不著十文錢,而這點錢連僱個車進內城都不夠。她還怕趙湘會跑了麼?

這麼想著,她就轉身去摸腰間的鑰匙串,把身邊的小炕櫃開了,從裡頭數出十個銅錢來,想了想,又放回去五個,才遞給了孫女:“先打一點油吧,用完了再叫佩兒去買。”又疑惑地問:“侯府不是給咱們送了一大罈子油過來麼?怎麼?用完了?”

趙湘滿腹怨氣地接過那五個銅錢,低頭道:“您昨兒不是說那油不好吃麼?”

牛氏一窒,她昨日不過是隨口嫌棄幾句罷了,侯府送來的油,怎麼也是上等的,這衚衕口的小雜貨鋪子能有什麼好油?她怎麼可能吃得慣呢?但孫女已經拿錢出了門,她想想,又覺得試一試也無妨。不過五個大錢,她還花得起,絕不能在孫女面前掉了面子。

趙湘氣沖沖地出了家門,一想起袖裡揣的那五個銅錢,她就氣不打一處來。幸好她今日不是真要出門採買,否則拿著五個銅錢,簡直羞恥之極。街上的乞丐都比她富裕!

氣完了,她連忙收拾心情,拿著裝有半瓶油的油瓶往衚衕外走去。路上她把頭垂得低低的,躲著人走,即使遇見那些嘴裡不乾不淨的小青年,人家朝她吹口哨,她也不理會,只悶頭直走,一直走到隔壁八條衚衕。

離衚衕口不遠的一戶人家門口還停著一輛小馬車,有幾個孩子圍在馬車邊上玩耍,對面那戶人家有兩個婆子坐著一邊摘菜,一邊閒瞌牙。趙湘也不理會那兩名婦人,只盯著馬車瞧。那輛馬車是馮御史太太送給親姐妹霍太太的,趙湘還借來坐過,因此一眼就認了出來。她心下一喜,低頭往衚衕裡走,等經過了馬車之後,又忍不住回頭去看,然後前後張望幾眼,找到一棵歪脖子樹,就躲在了後面,探頭去看那戶人家門口的動靜。對面的兩名婆子只顧著聊天,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她。

她等了至少有一盞茶的功夫,那門才開了,霍家母子在一名中年婦人的護送下走了出來。那名婦人還拉著霍太太的手說:“親家放心。等孩子出了孝,我一定託人把她送去。你們能從此離了這地兒,也是件好事。”說著就哽咽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