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奕山也跟著嘲了。他想起近日因差使辦得不錯,皇帝還誇了他一句“勤勉”,人人對他露出豔羨的神色,他走起路來都覺得腳下有風,連去瀛臺都不再是苦差事了,反正張夫人除了那天說過一句“面熟”,也沒再提別的。相比之下,嫡支的方崇山這般灰溜溜地出了京,就顯得狼狽許多。方奕山心裡盤算著,等這一趟差使辦完了,他再往上爭取爭取,說不定又能升回正五品。之後只要再往上升一級,他就與方崇山平等了,若是升了兩級,想要奪得族長之位,也不是難事。

可惜他美夢還沒做完,噩夢又再度來臨了。

一日他從禮部出來,坐馬車回家。他閉目養神間,也沒留意外頭的動靜,後來發現這麼久馬車還沒到家,反而停下來了。他心中生疑,掀起簾子往外看,才知道自己不知幾時到了荒郊野外,一看車轅,自家車伕不知幾時已癱軟在車門邊,駕車的人早已換了,那身影怎麼看都熟悉得令人膽戰心驚。

方奕山嚇得魂飛魄散:“你怎麼在這裡?!”

那人冷笑:“方兄如今過得風光,就忘了自己是什麼人了。那日答應的事,為何遲遲不去辦?”

方奕山冒著冷汗,吞了吞口水:“我想送來著……可是每次見那兩位,身邊總有人在,因此……”

“若是因為這個緣故,你就不必擔心了。”那人打斷了他的話,“明日那書吏會告病,你只管將信遞過去就是。若是有什麼不方便,王妃身邊的黃公公是從前王府裡的老人,你可以叫他幫忙遞個話。”他頓了頓,回過頭來用飽含深意的目光看了方奕山一眼:“與其讓你繼續把信藏在家裡,不知什麼時候就被人發現,還不如早早遞進去,也省得整日擔憂了,你說對不對?”

那人說完這句話就走了,只留下方奕山獨自汗如雨下。直到他家車伕幽幽醒轉,他才定下了神,大罵車伕一頓,聲稱定是對方喝醉了酒駕車,才會糊里糊塗把他拉到這種地方來。車伕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自覺理虧,不停地求饒。但回到家後,方奕山還是把他攆走了,另尋了一名身手矯健的車伕,又決定以後出門要多帶幾個隨從,免得不知什麼時候,又被人摸上車來。

夜深人靜,他獨自進了自己的書房,也不點燈,摸黑從暗格處拿出了那封要命的書信,便開始長吁短嘆。

信不遞不行了。遞了很可能會被人發現,丟了性命,但不遞只會讓那人取了性命。那人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劫走他的車,就算多幾個人跟著,也未必不能害了他。他不敢冒這個險。唯今之計,只能將信遞上去了,不過得想個法子,將自己撇清才是。

他將信揣進了袖袋中,轉過身,忽然發現窗外有人影晃了一晃。他心下一驚:“是誰在那裡?!”

窗外傳來他書僮的聲音:“原來是老爺。小的聽見書房裡有動靜,就過來瞧一瞧。老爺怎的不點燈呢?”

方奕山鬆了口氣,斥道:“老爺不愛點燈就不點,囉嗦什麼?還不快下去?!”

“是是是。”書僮忙不迭跑了,但他沒有回房間去,反而邁著迅速無聲的步子拐到了一處圍牆邊,左右瞧瞧無人,就憋著嗓子學了幾聲貓叫。

圍牆那邊瞬間跳下了一個人影,書僮將聲音壓得極低,在那人耳邊如此這般說了一通,那人又翻牆出去了。他四周張望一圈,再次無聲無息地離開。

夜裡,乾清宮懋勤殿燈火通明。皇帝看著手裡剛剛送來的紙條,微微一笑,遞給了下手的高楨。

高楨接過來看了一眼,低語將紙條上的內容告訴了廣平王:“方奕山動了。他將藏在書房裡的秘信取出,想必是那些人逼得他下定了決心。”

廣平王微笑:“皇上料事如神。方奕山果然是個無膽鼠輩。若他只是膽小也就罷了,偏偏還有不臣之心,這樣的人還是早日除了乾淨。”

“圈套已經設好,就看他幾時往裡頭鑽了。”皇帝看向高楨,“楨兒不如來猜一猜,高鉅看到這封信,會怎麼做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