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瑋完全不把她的話當成一回事:“趙太太若非要說是我的長輩,那我也要說了。我接走趙澤,是奉家祖母之命行事,您待如何?”

牛氏又是一窒。她想拿伯母的身份壓趙瑋,趙瑋便拿張氏的婆婆身份來壓她,真要說起來,她一樣不佔理。

趙瑋揮了揮手。汪福來直接帶著人將牛氏擠開,抬著趙澤出去了,幾個老僕也都跟著走人,只留下一個,原是做廚子的。左望望,右望望,還是決定留了下來。侯府租的屋子,自然比這邊好些,銀錢上也寬裕些,還能少受些氣。可小主人遲早要回這個家來的,把老太太和大姑娘得罪得狠了,將來對他們這些老奴也沒啥好處。這名老廚子決定留下,免得一院子的人連飯都沒人做。

牛氏眼睜睜看著孫子離去,攔又不是,不攔又不是,只能恨恨地道:“這算什麼?若是為了治傷,在家裡也一樣治!無緣無故就把人抬走了,府上也真是看得起我孫子!不是說不會認回他們兄弟姐妹幾個麼?如今又反口!”

“趙太太多慮了。”趙瑋對她的稱呼是要多生疏有多生疏,“家祖母是個心慈良善之人,遇見家境不好的孩子,總是忍不住多憐惜,從前在奉賢老家時,滿縣人俱知家祖母的善名。令孫受家人虧待,家祖母於心不忍,才想著多幫襯他些,哪裡就是要認親的意思了?即便家祖母有心,我也是不能答應的。逆臣之子,身份實在太過犯忌諱。”他漫不經心地彈了彈袖子,“祖母她老人家高興,就當是養了只小貓小狗好了,旁的卻不必提起。”

小貓小狗?牛氏差一點被口水噎到,難道她太過高估孫子在張氏心目中的地位了?

想了想,她又覺得趙瑋也許只是在虛張聲勢,便冷笑道:“我不管澤哥兒在你們家是做貓還是做狗,他是要做活養家的,否則叫這一大家子人喝西北風去?怎麼能因為你祖母高興,就霸佔住他?如果非要叫他在跟前湊趣,怎麼也該給我們家一點補償才是。”

趙瑋挑了挑眉:“趙太太是不是誤會了什麼?趙澤這副破敗身子,要如何做活養家?我先前請來的那位大夫當著趙澤的面不好多說,跟我們卻不必忌諱。他清清楚楚地說了,趙澤元氣大傷,除非從今往後,好藥好湯、好飯好菜地養著,什麼都不做,什麼心都不操,那還能有三四十年的壽元,否則,能不能活過二十歲,還是未知之數呢。他眼下是絕不可能再做什麼苦工養家的。家祖母給他請醫抓藥,還是救了他的性命呢,若說要補償,也該是你們家給家祖母補償才是。”

“什麼?!”牛氏失聲尖叫,這實在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不過想到趙澤連日氣色不好,明明她打得又不重,只是瞧著血肉模糊罷了,他的傷勢卻遲遲未能好,分明就是身體太弱的關係。這麼說來,他可能真是短命之相,不能勞累,還要用藥養著,豈不是成了全家人的拖累?

就在她神情變幻莫測的時候,趙瑋轉身準備走人了,牛氏連忙驚覺,又再次攔住他:“你不能走!既然他命不久矣,你們不是更應該給我們一些銀子麼?否則他死了,我們全家都要喝西北風去了!你們小二房獨佔這麼大一份傢俬,卻不管我們的死活,未免太過分了吧?”

趙瑋覺得好笑:“我們家如今確實有一份不小的傢俬,可那又與你有何相干?且不說當年兩房早已分家,後來又有你們一房出族之事,我們家如今所得的府第、田莊、產業、財物,俱是大行皇帝與當今聖上所賜,還是指明由我得的。我的傢俬,憑什麼要分你一份?”

是的,建南侯府的產業,原本早已收歸朝廷,如今侯府所擁有的,是後來賜還的,但哪怕是“賜還”,東西的主人也早已換了個名字,與早就分了家的旁支族人毫不相關,更何況還是出了族的?

看著牛氏失望懊惱的模樣,趙瑋冷笑了聲:“趙太太,我勸你還是少打別人家錢財的主意了,安分度日吧。你也別指望能借此在外敗壞我們建南侯府的名聲,只要我們家還接濟著趙澤,有他一個,就任由誰都無法指責我們不顧血脈之情。而你和你的其他孫子孫女是否會餓死,就與我們無關了。旁人要怪,也只能怪趙澤沒能養活家人,與我們可沒有干係。”

趙瑋走了,門外不知何時開始聚集了一圈看熱鬧的人,都在衝著牛氏指指點點的,議論她如何不慈,對嫡親的大孫子是如何殘忍無情,連外人都看不過去了。牛氏看得礙眼,大聲下令:“關門!”便有丫頭忙不迭將門關上了。牛氏回頭看著家中空空如也,連幾個老奴都只跑剩下一個,就氣得肝疼。

趙湘還要跑來向她告狀:“祖母,趙漫那丫頭收拾了兩件換洗衣裳跑了!她說大哥身邊跟著的都是老頭子,沒一個細心的,她不放心,要去侍疾,就跑了!虧她成日將大哥當成是殺弟仇人,恨不得他去死,如今卻巴巴兒地跑去侍候人,真是可惡!”

牛氏卻無心聽她告狀,她回想著方才趙瑋說的那些話,只覺得僅僅照著自己原來的想法,要從二房的人手中弄到銀子,只怕是不可能了。趙瑋本身還是個大累贅,一點用處沒有,還要靠別人照顧。這樣的孫子還留著做什麼?

更讓人擔心的事,她手裡的銀子已經花去不少了,若真的弄不到錢,很快就要坐吃山空。她必須要想個辦法才行。趙家二房就是一塊大肥肉,不啃上一口,叫她如何甘心?

“祖母?”趙湘有些委屈地看著她,“您聽見我說話了麼?”

牛氏沒聽見,她直接對孫女下令:“趕緊換衣服,跟我出去一趟。”

趙湘不解:“要去哪兒呀?這都快到做晚飯的時候了。”

“你跟著來就知道了。”牛氏冷哼,“京城裡總有能對付趙瑋的人,我一定要狠狠地敲二房一大筆才甘心!”

她們很快就穿戴完畢,走出了小院,往衚衕口方向走去,墨池悄無聲息地跟在她們身後。

一個時辰後,他趕回了王府,將自己所打探到的一切回報給世子高楨。高楨沉吟片刻,讓煙雨給他一份賞錢,便讓他下去了。

高楨重新拿起趙琇寫來的信,看了兩遍,心中已經有了個想法。他叫來煙雨:“替我準備衣裳,我明日要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