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氏聽了,臉色也變了。他們一家子如今沒有進項。日常用度靠的就是趙湘從馮秀琴那裡弄來的一二百兩銀子。若要還債,二十兩可不是小數目,跟割她的肉也差不多了,更何況,這肉割出去了。她也得不著好處。

她又瞪了趙演一眼:“既是你的債主,還不趕緊還銀子?你當我不知道?你手裡可有不少銀錢。”趙演登遍了遠親故交的門,到處打秋風,可得回來的銀子一分都不肯交到她手上,她心裡早就不滿了。

趙演握緊的拳頭,滿懷怨恨地斜了她一眼。他是有錢,可這些錢是用來救他孃的。他才不會給人!

趙澤無視了他們的反應,徑自走出去,開啟院門。

住在隔壁的房東已經出來與那陌生的中年男子搭話了,聽後者的話頭,果然就是素絹的姑父。但他今日上門,不僅僅是來催債這麼簡單。

他不過是個小生意人。二十兩銀子對他來說,也不是小數目,足夠他家裡三四個月的嚼用了。他當初願意出借,完全是看在侄女素絹的面上。素絹是趙家家生子,主人家過得不好。她也要跟著受苦。素絹父母都不在跟前,他們夫妻身為姑父姑母,就該多照應著些。

可他萬萬沒想到,銀子借出去了,素絹卻跟其他趙家下人一起被官府抓走發賣。若是趙演他們能通知他一聲,他們夫妻立時就能趕過去將侄女買下來,日後也能讓孩子跟著他們過活。可趙演一句不提,等他們聽說訊息趕過去時,素絹因為年輕貌美,已經被人買下了。買主是個山西商人,買了她去,說是做丫頭,其實是通房。等他們找到素絹,她都被新主人睡過了,還被主母打得渾身是傷。

夫妻倆花了多出一倍的銀子,好歹將素絹帶回了家休養。因打聽得素絹的主人小錢姨娘也沒被贖出來,而是流放去了,他們還以為趙家人沒有餘力贖人,雖然會埋怨幾聲,倒也不是十分怨恨。可剛剛得到的訊息,卻讓他們氣憤不已——趙家不是沒錢贖人,他們將幾個丫頭和一個婆子贖回去了,卻丟著素絹不管,還不告訴素絹家人一聲,害得好好的女孩兒一輩子都毀了。他們靠著素絹借到的銀子還未歸還呢,這算什麼?

素絹的姑父今日上門,不但要討債,還要給侄女討個公道。

趙澤聽了他的話,一時無言以對。素絹他還記得,小錢姨娘身邊的得力大丫頭,長得有幾分俏麗,人很機靈,對小錢姨娘也忠心。可惜,如今連小錢姨娘自身都難保,趙演他們又怎會想起贖她?不過她被官賣之事,沒跟她家裡人說一聲,確實是趙演的錯。趙澤自詡是長兄,只能向素絹的姑父作了一揖,向他賠禮。

素絹的姑父罵了半日,趙澤始終不還口,由得他罵,甚至他抬手要打,也不見趙澤有反抗的跡象,只是不許他進屋,說是怕驚擾了家中女眷。趙澤不但態度好,還主動歸還二十兩銀子,另附上二兩做利息。素絹的姑父心中怒火漸漸消減了些,口氣也沒那麼衝了:“你是趙家哪一位?我從前未曾見過你。”聽說是趙家嫡長子,他顯然是個知情人,冷笑了一聲:“原來是大少爺,從前只聽人說你不中用,沒想到你原是個厚道人,都是旁人編排的你。只可惜你命裡無福,攤上這麼一群白眼狼,今後有得你受的。從前他們對你就不好,我勸你還是早日棄了他們,另尋營生去吧!”

說罷他又衝屋裡喊:“趙演你個混賬,今日錢債雖清了,但你欠我家的人情還未還。你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早晚有一天,我要替素絹出了這口氣,你給我等著!”他將銀子往懷裡一揣,轉身大踏步走了。

屋裡寂靜無聲,趙澤嘆了口氣,向房東道謝。房東隱晦地看了屋裡一眼,對他說:“這位小哥,你若是有去處,就趕緊把你家人帶走吧。我這裡地方狹小,配不上你家裡那位富貴老太太。我們夫妻也愚笨,只會做房東,租屋子給人住,卻是不懂得做粗活侍候人的。”

趙澤一聽,就知道定是牛氏做了什麼氣著房東夫妻了,無可奈何地回到屋中,正要說話,卻看到牛氏斜著眼看他,臉上雖說帶著笑,但那笑卻讓人心底發冷:“澤哥兒,你還有錢替演哥兒還債,還能付人利息,看來你手上有不少銀子呀。是哪裡來的?你父親去江南時給你的?還是……你嘴甜討得你曾祖母喜歡,她老人家賞你的呀?”

趙澤不由得打了個冷戰,低聲答道:“孫兒在南邊受了重傷,族裡長輩來探望,瞧著可憐,便賜了些銀子給孫兒治傷,如今還剩下些。”

“哦?是哪位長輩?”牛氏忽然坐直了身體,“是長房的煜大老爺吧?柳鶯就是他的人,他照顧你一些,也是應該的。不過……你曾祖母就什麼都沒給你?”

趙澤沒法說沒有,他是跟著張氏一同上京的,說張氏什麼東西都沒給過他,祖母絕不會信。

見趙澤預設了,牛氏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既然你曾祖母疼你,又對你多有照顧,那你也該時常上門請安才是。”

所有人聽到這話,都吃了一驚,連趙湘也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她,想不明白祖母為何忽然改了想法,竟然讓趙澤去親近小二房?

牛氏卻彷彿沒看到眾人驚訝的目光一般,反而抬頭打量了周遭一眼,嫌棄地道:“這屋子哪裡住得?家裡人口多了,也住不下。是時候尋個大一點的宅子了,若能在內城,就再好不過,至少也要有三進才好。”

趙澤聽了祖母這話,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堂姑姑趙琇跟他說的那番話,心直往下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