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琇與趙瑋對望一眼,後者在猶豫著是不是該告辭走人,讓高楨有空去料理家務事。可他還有好些話要跟高楨討論呢,不想這麼快走。趙琇則直接對高楨說:“我們是來探病的,可坐在這裡說了半天的話,還不曾給王妃請安呢。不知王妃 這會兒精神如何?能不能見我們?”

高楨露出了一絲笑模樣:“母妃若知道你們來了,一定要見的,她今兒精神還好,想必無礙。”便帶著趙瑋趙琇往後院去了。

廣平王府佔地非常大,趙琇目視它有東、中、西三路。高楨是在中路前院的客廳招待他們兄妹的,如今又領著他們沿西面的穿堂入內,沿路都走抄手遊廊,途經了兩重院子。也不知穿過了幾個門,方才到達一處大院子中。

這個院子比先前經過的幾個院子都要精緻些,但也不失大氣,正房面闊五間,後寢七間,既高大又寬敞,左右不是廂房,卻是配樓,都是九間。院子正中種了許多花草樹木,還有一處小小的假山。是太湖石堆疊而成,足有超過一人高,假山下是小池塘,眼下是冬日,也沒個荷花游魚。但從池邊的石凳石桌來看,這裡到了夏天,想必是個休閒的好地方。

沿著遊廊走到正屋房門外,兩溜兒穿著一樣服裝的侍女整整齊齊地排開,見高楨走來,齊齊屈膝一禮,正要請安。卻被高楨抬手製止了。他回頭看了看趙琇兄妹倆:“我先進去跟母親說一聲,你們在此稍候片刻。”趙瑋趙琇點頭。高楨便抬腳走進門去,自有侍女為他掀起了氈簾。

高楨進了屋內,直轉入西次間,再往裡就是暖閣,他母親鍾氏如今就住在裡頭養病。此刻鐘雅卓也在裡頭。正與鍾氏說話:“一應書信都已銷燬了,曾經奉命跑過腿的下人也都閤家被送到了莊子上。期間原有人見勢頭不妙,企圖脫逃,被家人抓了回來,打了一頓。一併送到莊子上了。祖母的意思是,先讓他們在那兒躲上幾日,若是瞧著風聲不對,就立刻將他們交給人牙子悄悄帶走,不能讓他們落到朝廷手裡。我們家也做不出要人性命的事,只能暫時擔了風險。”

高楨聽著這話,臉上露出了幾分嘲諷之色。他從前還是外祖母心肝兒肉的時候,她老人家可沒少教他各種小機靈小手段,以外祖母的脾氣,這事兒不經過她的手還罷了,一旦經了她的手,這些人斷然沒有活路。就在表兄向他母妃說這番道貌岸然的話時,只怕那些人的屍首都已經涼透了。

鍾氏與母親接觸更多,對母親的瞭解也更多,自然更能明白這一點。她也不去揭穿侄兒的話,只問:“你父親的意思就是這樣?把所有證據都銷燬了,他就能平安無事了?可他銷燬得了死物,又能拿那些活人怎麼辦?趁著那些人還未被押解入京,你叫你父親趕緊老實交待了,別到時候叫人揭破,反倒罪加一等。”

鍾雅卓低頭道:“父親也想過了,知道他曾給六皇子獻過金銀的,除了朱麗嬪與六皇子,就只有小姑父和洪文成,咱們家不曾結交過穎王,但穎王那時是朱麗嬪的同夥,興許知情也未可知。本來因大姑姑您是廣平王妃,無論是朱家還是穎王府,都提防咱們家幾分,從沒想過要拉咱們家去做些什麼。是小姑父從前做過洪文成下屬,將父親引介給他認識的。洪文成要做什麼,從不跟父親說,除了拿銀子,就是讓父親去幫著打聽太子南下的行程安排,再叫父親想法子,說服王爺將小姑父安排在太子身邊。其他的事,父親就不知道了,頂多只猜到洪文成與小姑父大約是要對太子下手。那時父親也擔心,表弟跟在太子身邊會受連累,可那邊都已經定下了,誰肯聽父親的話呢?無奈之下,只得私下勸小姑父,要動手時,千萬要把表弟支開。但小姑父肯不肯聽,父親也不敢打包票,如今他也後悔得不行。”

鍾氏閉了閉眼,只覺得頭有些發暈:“這麼說,若是馬萬延與洪文成將你父親招出來,那你們燒再多的秘信,都是無用的?”

鍾雅卓臉上火辣辣的:“父親說,只要沒有證據,那些人說再多的話,都是誣告。只要上頭願意寬恕鍾家,鍾家自然會平安無事。”

鍾氏心裡已明白了,她睜開眼,轉開頭去:“我累了,你先回去吧。跟你父親說,大理寺和刑部的人找上門時,要以禮相待,老實回答他們的問題,萬萬不可跟他們硬頂。”

鍾雅卓忍不住,終於鼓起勇氣問:“姑姑,大理寺已經命人來打過招呼,晌午過後就要父親主動到大理寺衙門接受問話。若是……若是父親被扣下了,或是被定了罪名,那……那該怎麼辦?”

鍾氏沒有回答,高楨冷不防在鍾雅卓身後開了口:“該怎麼辦就怎麼辦。有些事,他做得出,還怕叫人知道麼?!”

鍾雅卓變了臉色,起立轉過身看向高楨:“表弟,你……你怎麼來了?”

“這裡是我母親的屋子,我愛來就來,與你有何相干?”高楨冷著一張臉道,“母妃有病在身,精神不佳,說了這半日的話,想必也累了。表兄還是請回吧。”

鍾雅卓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終究嘆了口氣,低頭道:“原是我們家對不住你,表弟生氣也是應該的……”高楨扭開頭去,彷彿沒聽見他這話一般。他見狀又嘆了口氣,轉身向鍾氏行了禮,便緩緩退了出去。

他走了,鍾氏才嘆道:“他也是不容易,他父母做的好事,連他妹妹都知道個影兒,他卻因為要專心讀書,事先半點不知情。如今一家人闖了禍,個個都成了縮頭烏龜,卻要他一個什麼都沒做的人來求我。”

高楨心道:讓鍾雅卓來的人,才是真正的精明之輩呢,鍾雅卓既然沒有參與謀逆事件,又是一向得鍾氏疼愛的大侄子,讓他來探病兼求情,真是再合適不過了。鍾氏會對哥哥心懷怨憤,上一次來時,鍾老太太、鍾大太太和鍾雅緻又得罪了她,他們中的任何人來,都不會得到好臉色,只有鍾雅卓這個侄兒,至少有機會在她面前把話說完,不會被人直接趕出門去。

高楨真是懶得再理會外祖家的人了,他徑自對鍾氏道:“趙家瑋哥兒和琇姐兒來了,說要給您請安,就在門外頭呢。母親覺得精神怎麼樣?願意見他們麼?”

鍾氏露出了幾天來的第一抹喜色:“琇姐兒回京了?那麼多年不見,一定已經長成大姑娘了吧?快讓他們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