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窗外,彷彿自言自語般輕聲說著那些外人無從知曉的往事。

“在邊境附近,在入夜的時候,在您曾經探索過的航道上,只要精神稍有放鬆,我們就會‘聽到’您的聲音,那種沒有理智的,飽含惡意與破壞慾的嘶吼,一次次從世界深處傳來,彷彿在掙扎著上浮,想要撕碎現實世界和亞空間之間的屏障……

“有好幾次,我們甚至在晝夜交替時的昏暗中看到了您和失鄉號——那艘船從黑暗中上浮,如末日般向我們靠攏,所過之處,皆是死亡。

“然而後來我們發現,只有我們自己能看到那一幕,它僅存在於我們的視野、我們的思想中。

“再後來,我哥總結出了一些規律,他發現正是因為‘我們’的存在,才會吸引您的‘目光’,我和提瑞安離得越近,這種吸引就越強……您知道嗎?就像燈火,兩團燈火聚在一起,會發出更明亮的光芒,而我和提瑞安,就是您從亞空間返回現實世界的‘燈塔’……

“於是,我們分開了,分得越來越遠,提瑞安去了北方邊境,我則一直向南方航行——當我們之間相距半個世界時,我們終於不再看到您的幻影,而當我們離得更遠一些……就終於聽不到您的吼叫了。”

露克蕾西婭輕輕呼了口氣,就彷彿有重擔落下,一席話憋了一個世紀,一口氣遲了百年。

鄧肯在一旁靜靜地聽著,卻不知該說些什麼——他知道,這位“女巫”此刻緬懷、討論的其實是另一個人,他本不必因為她的講述而有什麼負擔,也不必有什麼遺憾和歉疚,但不知為何,他又很難做到無動於衷,甚至心底都不可抑制地浮現出了不知道屬不屬於自己的“感情”,於是在長久的沉默之後,他只能輕輕嘆了口氣:“辛苦你們了。”

“其實……還好,”露克蕾西婭笑了笑,輕輕搖著頭,“在最初十年,我們很想您,甚至聽到那些聲音、看到那些幻象的時候會產生不切實際的念頭,想著如果您真的循著‘燈光’返回了現實世界,或許一切還能好起來。

“而在之後的十年裡,失鄉號頻繁靠近現實世界導致的恐怖災害日漸增多,我們便開始害怕了,再加上一些不知道能不能算是‘責任感’的心態驅使,我和哥哥開始尋找能真正徹底放逐您的辦法。

“又過了幾年……我們的‘放逐’似乎開始奏效,當恐懼漸漸消退,懷念又忍不住浮上來,哥哥偶爾會提起以前的日子,我們很小心地不要提及您和失鄉號的名字,卻又忍不住會討論那些偉大的航線,和令人記憶深刻的遠航……

“而到了最近三四十年,能討論的都已經討論過了,我們終於漸漸不再提起失鄉號的事情,一切似乎都過去了,甚至在大部分城邦的官方檔案和船長們的航行經驗裡,失鄉號都已經變成了一個‘歷史名詞’,一個傳說故事——連帶著,世人們對海霧號和璀璨星辰號的恐懼感似乎都消退了不少。

“然後,您就出現了——白橡木號從風暴中逃離,將可怕的訊息帶到了普蘭德城邦……您知道嗎?提瑞安收到訊息之後整整三天都沒睡好覺。”

她突然笑了起來,似乎這一個世紀裡都沒有笑的如此輕鬆。

在她的髮梢,那帶著海浪與羽毛形狀的銀白色髮飾隨著笑容而晃動著,泛著暖洋洋的光。

鄧肯輕輕嘆了口氣。

然而就在他準備說些什麼的時候,一聲尖叫卻突然從客廳方向傳來,打斷了他和露克蕾西婭之間的交談。

那聽上去是妮娜的聲音。

鄧肯和露克蕾西婭迅速對視一眼,轉身便向客廳跑去。

剛跑到一半,他們便聽到了妮娜飽含震驚與氣惱的聲音——

“他們!為什麼!要在鬆餅上!放臭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