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銘站在鏡子前,靜靜地注視著鏡子中的自己。

如此清晰,如此真實的映象——如果不是自己伸手觸碰到了一個冰涼堅硬的表面,他甚至會懷疑對面站著的是不是真的“另一個自我”。

良久,他才從鏡面上收回目光,看向自己周圍的廣闊黑暗。

這片空間到底有多大?繼續向外走,能走到無限遠處嗎?這片黑暗空間的本質又是什麼?為何它會出現在這裡,出現在失鄉者之門的背後?那扇位於亞空間中的失鄉者之門又和現實世界的失鄉者之門有什麼聯絡?以及最重要的……

那些在黑暗中浮現出的文字又是什麼?

周銘遠離了鏡子,那鏡子隨著他的離開便悄然消散,鏡中的身影也隨之消失在黑暗中,而隨著他的腳步,更多的蒼白文字在黑暗中浮現了出來——描述著與他有關的一切。

像一份極其詳盡的個人檔案……被登記在某個至關重要的資料庫中,不知會派上什麼用場的個人檔案。

周銘感覺自己的聯想能力都有點不夠用了——他試圖找到一套合理的理由,來解釋自己所見的這一切,卻發現不管怎樣的推理,到最後看起來都像是一堆天馬行空的純粹幻想。

他甚至開始覺得存在一個“末日避難所計劃”,而自己就是躲進避難所的人,卻對此渾然不自知,那座單身公寓就是他的庇護堡壘,而這個黑暗空間中浮現出的文字便是他進入避難所之前的登記檔案……

在黑暗中,他的思緒不受控制地流淌開來,但過了不知多久,他突然又收攏起了所有的胡思亂想。

“……浪費的時間夠多了。”

他輕聲咕噥了一句。

這裡沒有更多的線索,有的只是能夠動搖自己心智的幻影——無論這個黑暗空間中是否真的隱藏著巨大的秘密,亦或這裡只是亞空間對自己的又一次陰謀和引誘,他都不該把時間留在這裡鑽牛角尖了。

周銘輕輕吸了口氣,讓自己的心緒漸漸平靜,隨後決定在離開之前對這個黑暗空間進行最後一次測試和探索。

他向著遠處走去,謹慎且小心地遠離那扇門。

腳下更多的文字在浮現——內容和此前差不多,只是更詳細,更正規,越來越像是一份用在正式場合中的登記資料。

周銘則在默默記下這些文字的同時時不時回過頭去,確認自己與那扇門的距離,確認自己是否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

他越走越謹慎,到後面每一步的距離只向前挪動十幾厘米。

突然,他注意到腳下浮現出的文字出現了變化——

“¥#%的情況&……%是否@#?”

“¥@*大約在355至*&,可能存在&……%的%&……”

文字開始出現混亂,句子變得古怪莫名,原本清晰通順的記錄變成了連閱讀都無法閱讀的東西。

周銘心中一動,卻並沒有停下向前的腳步,只是走得更加小心,而隨著他繼續向著黑暗的邊界走去,更多的文字在黑暗中浮現出來。

越來越古怪,越來越混亂,而且混亂的頻率在指數級上升,一開始他還能在每句話中看到幾個有意義的詞,但很快便到了幾句話中都出現不了一個文字的程度,再往後,他甚至連那些“亂碼”都看不到了。

從黑暗中浮現出來的不再是文字和符號,而是一連串扭曲跳躍的線條,混亂躁動的光點,甚至種種幾乎在違背幾何規律的顫動投影。

他向前走去,黑暗中便浮現出凡人心智難以理解的錯亂光影,彷彿宇宙邊緣某些不可名狀的倒影,在他腳下化作了向前延伸的道路。

最後,連那些混亂跳躍的線條和光點終於也消失了,再也沒有新的東西出現。

周銘立刻停下了腳步。

他還沒有失去理智,沒有在這個不斷向著未知探索的過程中沉迷。

他回過頭,來時的那扇門幾乎只剩下了一個朦朧的光點,但仍舊靜靜地佇立在黑暗中。

周銘果斷地轉身往回走——不管那黑暗深處還有什麼東西,在自己腳下浮現的資訊走到盡頭的瞬間,他就知道自己不能繼續往前了。

回去的速度比來時更快,他沒用多久便跨過了這片虛無的黑暗,回到了那扇通往失鄉號的“失鄉者之門”前。

手放在門上,傳來的堅實質感讓已經在黑暗中徘徊探索了許久的周銘感到一種莫名的踏實感,隨後他輕輕吸了口氣,邁步跨過大門。

微涼的海風迎面吹來,驟然出現在視野中的明亮天光讓鄧肯一時間有點不適應,腳下傳來的微微搖晃以及耳旁響起的海浪拍打聲則延遲了那麼零點幾秒才出現在他的感知中——或許是在一片寂靜的地方待了太久,那海浪拍打聲驟然出現時竟仿若雷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