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轟!”

有一種聲音,如雷怒一般,自東方天際碾壓而來,漸漸的漸漸的,逼近了。偃師城門再次嗡嗡的響動起來,門後面火把照耀得格外刺眼,光亮無孔不入,透過縫隙,射出了城門外。那些站在火把下的人群,皆都排成隊伍,屏息以待,眼睛目視著緩緩開啟的城門。終於,等城門完全開啟後,那站在隊伍最前的縣令大人,跨出了步子,往城門外走去。

偃師城的黑夜沒有過去,且彷彿永遠也不會過去了。

就在前半夜,縣令大人站在城樓上,等候著遠方即將入城的人馬,可突然這支人馬不知為何突又折了回去。後半夜,剛剛撲滅下一場大火,得知這支人馬重又趕了回來,縣令大人是水也喝不上一口,端著袍服,就帶著這群衙寺役從匆匆往這城南趕了過來。

呼呼夜風撲來,吹在縣令大人身上,縣令大人不禁是打了個顫慄。

剛才為了撲滅大火,早已經忙壞了,體內的汗腺幹了又溼,溼了又幹,此時突然停下忙碌,往這城外的空地上一站,夜風撲來,身體立即就感到了不適,一股冷颼颼的寒流在身子上下亂竄起來,“哈欠!”

縣令大人剛剛打了一個噴嚏,那轟隆隆的馬蹄聲也終於迫近,無數的火把如蛇一般遊走在偃師城外,照得方圓數里一片光明。旁邊掾屬立即提醒縣令大人:“大人,張將軍的人馬到了!”

“哈欠!本……本官知道!”

縣令抬起袖子,又在袖子裡接連打了幾個噴嚏,腳下不停,往前迎去。這城門外的人馬越來越多了,如游龍一般的遊走著,縣令眼花,也不知道哪個是領兵將軍,只好是面對著這些兵大爺們不停的作揖:“下官吳選,恭迎張將軍!”

吳縣令打著哈哈,那些兵痞們互相笑著,倒也沒有人敢隨意冒認是張濟。

也難怪呀,如今亂世手上有兵就是大爺,面對這些兵痞們,就算是他這個縣令也只能是矮上一矬。

這些士兵們皆是騎著高頭大馬,且都是甲冑在身,縣令是看一個像一個,可是一路拜下來,只見寒森森的刀槍劍戟在眼前晃來晃去,卻未有一人是張濟張將軍。正是吳縣令苦哈著臉的時候,從後方騎兵堆裡轟然飛出一騎馬。馬上.將軍甲冑全身,身披戰袍,手按刀柄,目光電掃而至,高聲道:“縣令大人可別拜錯了,本將軍張濟在此!”

得到偃師火起的訊息,張濟是前隊轉後隊,後隊轉前隊,馬不停蹄的往這邊趕來。他本來在前,只因先前一轉,已在全軍後面了。故而縣令大人是拜了那麼多人,這才將真正的正主兒給拜了出來。

那些騎兵呼啦啦的圍著縣令等人遠遠的轉動,聽到張濟這句打趣的話,皆是哈哈的大笑起來。

縣令舉頭看到這中軍將軍自稱是張濟,趕緊拎著袍服,往前再拜:“下官吳選,恭迎張將軍入城!”

張濟雖然是渾身疲憊加上飢餓,但他一時也不急著入城,只是看了一眼城內,已不見火光,方才問道:“唔!看來到底還是本將軍來遲了一步,這城內的火已然撲滅了嗎?”吳縣令趕緊點頭稱是,也不敢攬功。張濟點了點頭,又問道:“是何處起火,賊人何時退卻?”

“不瞞張將軍知道,是糧倉起火,這賊人,早在將軍來前就已然退去!”

“糧倉?”

張濟心裡微微一震,他這次遠路而來,部下身上每人也只帶了兩三天的乾糧,就是指望鞏縣、偃師等地的糧草供給,如今聽說偃師燒了糧倉,如何不心驚!他身子一動,趕緊問道:“糧草還剩幾何?”

聽到張濟問,吳縣令是胸口一疼。

“糧草還剩多少?聽不懂本將軍的話?”

張濟眉頭豎起,手按著刀柄。

“將軍恕罪!這糧草……這糧草已盡數化為灰燼!”

吳縣令也實在不甘心將這個結果說出來,若說起心疼只怕沒有人能比得過他,如今要狠心讓他親口說出來,就得面對這個沉重的現實。而這個現實,卻是縣令也無法接受的。他雖然組織人馬救火了,只是因為一來發現得晚,二來偏偏今夜又有風,根本就控制不住火勢,眼看著一縣囤積的糧草就在眼前化為了灰燼,他卻是無可奈何。

“灰燼!化為灰燼!”

張濟咬著牙,內心的火騰的上來,就要抽刀劈他。面對張將軍手中的那把刀,吳縣令面色頓時如死灰,腳下連連倒退。他心裡當然清楚,若是這個結果讓張濟知道,他勢必不會放過他。是以,在出城前,他也已有了心理準備。只是,要當真面對死亡,從內心而發的恐懼籠罩著全身,本能使得他現在看起來極為狼狽。

好在,張濟身後有識得大體的人在,立即阻止了張濟的舉動。

張濟這一刀下去,雖然能夠輕易將吳縣令給斬殺了,但終究失的是人心,更何況是在大戰將即之際。張濟一咬牙,將抽到一半的刀重又送了回去,仰天閉目,一時卻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