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陸沉舟三人的身影剛觸及鄴城山地界,周身流轉的御風神光便悄然消散,穩穩落在地面,改以徒步的方式向山中進發。

楊靈樞抬眸,瞧了瞧兩人的動作,主動開口解釋道:“鄴山立有嚴苛規矩,任何修士踏入此地界,都嚴禁御風飛行,違令者會被視作對山君的公然挑釁,到時候生死難測。想當年,山君剛被稷山冊封為東嶽正神,聲名遠揚,不少自恃甚高的修士聽聞後,懷著藉此揚名的心思,紛紛前來挑戰。他們滿心以為能靠這場挑戰一夜成名,結果呢,無一不是慘敗,盡數死在山君劍下,徒留笑柄,供人茶餘飯後談論。”

陸沉舟一邊聽著,一邊若有所思地點頭,面上做出一副早已熟知內情的樣子。可實際上,他自小跟著師父在純陽殿修行,那是個不問世事的清修之地,他就像被隔絕在塵世之外。出山後,他才知曉這世間還有這麼多的人物傳奇、規矩禁忌。他在心底默默感嘆,果然,人不經歷些風風雨雨,真難以融入這錯綜複雜的世間。

三人沿著蜿蜒的山中官道徒步前行,一個時辰悄然流逝。道路兩旁,不時有幾隻小動物竄出,皆是靈智未開之狀,這在靈氣濃郁的鄴山,顯得尤為奇怪。

眼看到了鄴城山地界邊緣,道路盡頭,兩個人影映入眼簾。一位中年儒士身姿挺拔,臉上帶著溫和笑意;旁邊卻是個滿臉胡茬、形象邋遢的男子,穿著睡衣,大大咧咧地坐在竹椅上摳腳丫。

走在前面的楊靈樞與姜嫿遠遠瞧見這一幕,腳步猛地一頓,臉上滿是驚訝。他們一眼就認出了那名儒士,正是青嶺山山神謝禮,當初許百繼任門主的典禮上,他也曾現身。二人對視一眼,加快腳步上前,恭敬地作揖行禮。

陸沉舟卻在原地停下,目光直直地盯著摳腳大漢的動作,一臉專注。

這時,那摳腳漢子突然哼起了小曲:

春日暖陽照青苔,腳丫輕抬落膝懷。

拇指食指輕發力,塵垢悄然離趾來。

陸沉舟幾乎不假思索地接道:

恰似春風拂花蕊,泥屑紛紛落塵埃。

左摳右捻皆成趣,悠然自得樂悠哉。

陸沉舟的臉上難掩激動,出山一年來,這熟悉的唱詞還是頭一次聽到,讓他想起師父在院子裡邊摳腳邊哼唱的場景,噁心之餘,更多的是懷念。

楊靈樞、姜嫿,甚至謝禮都一臉茫然,呆立在原地,看著這兩人一唱一和。三人腦海中同時閃過一個念頭:這倆人有病吧?

趙禮最先回過神來,急忙滿臉堆笑,對著長椅上的睡衣男子說道:“山君大人,這二位分別是於宗主的弟子楊靈樞,和荷仙子的弟子姜嫿。”

這話如同一顆驚雷,在楊靈樞和姜嫿耳邊炸響。二人震驚得瞪大了眼睛,山君?趙禮竟然稱呼這位為山君!難道他就是鄴山山君陳賓?

然而,睡衣男子對趙禮的介紹置若罔聞,猛地從椅子上站起身,光著腳就朝著陸沉舟奔去。他一把將陸沉舟緊緊抱住,用力地拍著他的後背,隨後又拉著陸沉舟轉著圈打量,大笑著嚷嚷:“哎呀呀,沉舟都長這麼大了!讓叔叔好好看看!”

目睹這一幕,趙禮臉上的表情瞬間失控,嘴巴張得老大,難以置信地看著親暱互動的兩人。要知道,自己在這兒站了整整一天,山君連個正眼都沒給自己,更別提說句話了。

“沉舟?這是餘師兄的小名嗎?”姜嫿滿臉天真,疑惑地開口問道。

楊靈樞的瞳孔微微收縮,心中驚濤駭浪翻湧。原來自己被騙了,這人根本就不是青嶺門弟子!那他究竟是誰?

陸沉舟聽聞過不少山君陳賓的事蹟,此刻滿心疑惑,語氣中帶著一絲怯意問道:“您認得我?”

陳賓猛地一拍腦門,恍然道:“你瞧我這記性!當年你還只是個小娃娃,記不得我也正常。”說著,他鬆開了陸沉舟的胳膊,抬手捋了捋自己略顯凌亂的頭髮,試圖讓自己看上去精神些,接著說道:“我是你師父最親愛的小師弟,按輩分,你得喊我一聲師叔!”

陸沉舟內心掀起驚濤駭浪,不禁腹誹:哦吼?師叔?眼前這位聲名赫赫的山君竟是我的師叔?就我師父那平平無奇的模樣,居然有這麼厲害的師弟?這麼看來,師父在師門裡估計是最弱的那個吧。

唉,怪不得師父從來不跟我提這些,原來是不好意思啊。真是的,說出來又何妨?我難道還會嫌棄師父他老人家不成?嘿嘿.......

“沉舟啊,先前你遇刺的訊息,師叔都聽說了。放心,敢傷我師侄,他許百這輩子都別想晉升元嬰了。”陳賓說著,抬手拍了拍陸沉舟的肩膀。

陳賓心中暗自罵道,他孃的雲岫,連個人都看不好。要不是你現在已經是青靈天君一脈的掌教了,老子高低得砍你兩劍!

趙禮此時已然回過神來,那早已擺脫凡胎肉體的香火金身,竟隱隱滲出了冷汗。他心中暗叫不好:山君旁邊的這小子,莫不是許百設計圍殺的外鄉修士?完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