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習到晚上十點鐘,高遠就堅持不住了。

或許是剛重生回來的緣故,他還不太適應眼下的環境。

把課本一合,高遠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見裡屋還發出淡淡的光亮,他就知道父親還沒休息。

走到門前他輕聲說道:“爸,別熬得太晚了,早些休息吧,明天還得早起上班呢。”

他是真心疼老爸,老爸被下放到首鋼接受勞動改造後,每天天不亮就得蹬著家裡唯一一輛二八加重腳踏車出門,從北新橋街道去石景山上班。

來回五十公里的路程,老爸已經騎行將近六年了。

他從沒遲到過一次,遲到,就代表著改造態度不端正,會被押上臺進行批鬥的。

高躍民拉開房門,看著高遠,善於察言觀色的他總覺得高遠今天有點反常。

這小子向來淘氣,十七八歲的年紀也正處在叛逆期,但這傢伙今兒卻乖巧無比。

是什麼原因讓他發生了這麼大的轉變呢?

高躍民之所以沒睡,就是因為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思來想去,高躍民沒想明白。

看著兒子臉頰上的淤青——那是被喬東一拳擊打在腮幫子上留下的印記,高躍民嘆息一聲,說道:“你也別學得太晚了,學習從來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是個長期積累的過程。

早些睡吧,趕明兒,你去你喬伯伯家裡,正式給喬珊道個歉,把矛盾解決了,你才能踏實下來好好複習。”

高遠立刻說道:“您放心,我明兒一早就過去道歉。我知道的,這個疙瘩解不開,不論是我還是喬珊同學,都無法安心複習。”

高躍民聞言欣慰地點點頭,拍了拍高遠的胳膊,說道:“你能明白這個道理就好。廚房裡還有一罐麥乳精,明天給你喬伯伯帶過去。”

麥乳精在這個年代可是個好東西。

高遠不捨得,搖頭說道:“沒那個必要,我買點蘋果帶過去就行,麥乳精,還是留給您補身子吧。”

高躍民想想也是,就算我兒子喝醉了酒,跑你家裡對你女兒表達愛意了,他做得不對,莽撞了,你喬遠南爺兒倆也沒必要把他暴打一頓吧。

況且打完後你們兩口子還到我家來告狀了,你們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我再讓高遠登門道個歉,做個姿態全乎一下你們家的面子就算可以了。

麥乳精,還是算了吧,你們擔不起這麼大禮數。

瞧瞧高遠臉上的傷,高躍民嘆聲氣後說道:“不帶就不帶吧,等週末你媽回來了,給她補補身子。”

高遠笑著答應一聲,把父親推到裡屋讓他去休息,自己也脫了衣服爬到上鋪,鑽進被窩,輾轉反側了半晌後才迷迷糊糊進入了夢鄉。

這一覺高遠睡得並不怎麼踏實,他不會沒心沒肺到這種程度。

重生這麼奇幻的事情發生在誰身上,誰都會感覺到驚訝、惶恐、難以置信,繼而喜出望外。

次日一睜眼,做了一晚上夢的高遠打量著屋裡簡陋的陳設,才再次確定自己確實回到了1977年這個寒冷的冬日。

有一說一,這不是一個最好的年代,卻是黎明前最後的黑暗。

熬過了今年,等到明年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就會進入到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新時期。

高遠揉揉亂糟糟的頭髮,從被窩裡鑽出來。

他穿上棗紅色毛衣,一條肥大的棉褲外面套著條軍綠色褲子,把秋褲塞進毛線襪子裡,又蹬上雙黑絨布千層底的老棉鞋。

看一眼這身時代特色鮮明的打扮,高遠啞然失笑,他拿了搪瓷臉盆,把毛巾、胰子、牙膏牙刷放進臉盆中,開啟門,奔大院公用水池邊洗漱。

大雜院住了四戶人家,共用水,到處都是私搭的窩棚和小廚房,雞零狗碎滿地都是,鄰里之間相處的不怎麼和諧,甚至可以說矛盾重重。

原因是高躍民一直有個念想,想把這套老宅子要回來。

他只要行動了,就相當於侵佔了其餘三戶人家的利益。

因為其他三家住戶都是被組織上安排過來居住的,高家把房子收回去了,他們就得搬家,就得去各自的單位要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