緒燈鳴以前也去過三角榕市的各種廠區辦事,但耐斯特園區的“清潔車間”,還是給她留下了相當深刻的印象。

泛著光的鋼鐵支架從高高的頂棚處伸下來,在半空中固定住一排排巨型清潔機器,清潔機器下方是處於懸空狀態的鋼絲網,車間內的員工可以在鋼絲網上行走。機器一旦感應到前方有人經過,就會伸出噴口,對著路過的人噴灑不知名的水汽與粉末。

可能是因為都處於被懸掛狀態的緣故,機器的姿態十分扭曲,如果說之前的食堂打飯器像是水熊蟲,眼前的清潔機器就有些類似極地冰蟲,數不清的觸足從它們巨大的軀體上伸展出來,往空氣中延伸。

緒燈鳴雙手插兜:“機器的設計審美很有特色。”

王雁行沒聽清:“……什麼?”

緒燈鳴:“一點參觀感想。”

觸足噴出的粉末紛紛揚揚地飄灑著,落到鐵絲網上後,會順著網格繼續下沉,直到被最下方的巨型滾輪帶走。

機器將人類襯托得格外渺小而脆弱。

為了躲避四處盤旋的不知名粉末,走在前面的預備員工不得不拉低頭套,免得機器噴灑時粉末濺到衣服當中。

“真煩人。”一個走在清潔機器下方的男生嘟囔道,“真是煩人。”

他領口拉得不夠嚴實,一些細碎的清潔粉末還是順著縫隙飄了進去。

異物造成的不適感讓男生忍不住伸手去撓。

低低的嗡鳴聲在整片空間中迴盪,清潔機器還在持續工作著,他越撓,工作服的開口就越大,飄進去的粉末也越多。

男生撓癢的動作變得用力起來,他用指甲粗暴地抓著自己的面板,甚至將脖子抓出了血。

血漬與細碎的肉絲混雜在指甲縫中,並沾溼了衣服,男生開始大口喘氣,一條又一條青筋爬滿了他的面孔,充血的眼球幾乎要從眼眶中被擠出來。

隨後,這個男生做了一件緒燈鳴隱有預感的事——他用力扯下了自己身上的工作服,神色狂躁地大踏步從機器下方走了過去。

白色的清潔粉末雪花一樣飄飛,不斷覆蓋在男生的身上,與他脖子上的鮮血混合在一起,滴滴答答地落在鐵絲網上,然後順著鐵絲網上的缺口流到下方,直至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位男生神情僵硬地往前疾走,身形因血液的流失而愈發乾癟,最終撲通一聲,倒在了出口之前。

倒下時,這個男生看起來像是隻剩下一副骨架,跟一套乾癟的人皮。

這一幕引起了小範圍的騷動,部分預備員工看向清潔機器的神情已經變得驚懼。

王雁行悄悄戳了緒燈鳴一下,用目光詢問緒燈鳴的意見。

緒燈鳴示意王雁行拉緊工作服,並低聲提醒:“經過機器附近時,儘量屏住呼吸。”

從之前男生的狀態看,那些“清潔粉末”顯然有問題。

預備員工們並非全然沒有思考能力,此刻意識到粉末不對勁的也不止緒燈鳴一人。

另一位沒見過的男生對清潔機器表現出了明顯的厭惡,他跟自己的同伴沒有從機器下方經過,而是特地繞開了粉末噴灑的範圍。

清潔區的空間因為機器的堆積跟人類的聚集而顯出一種與真實佔地面積不相符的逼仄感,就在男生即將離開的時候,他腳下踩著的鋼絲網無聲無息地出現了一個裂口,大小剛好能容許一個成年人經過。

事情發生得太快也太缺乏預兆,這位不走尋常路的男生連一聲都沒來得及吭,就從缺口中直直掉了下去。他被捲進了滾輪當中,當著上方所有預備員工的面,被壓成了一蓬四處噴濺的碎肉。

男生的同伴想要跑開,可工作服過窄的下襬限制了他的行動速度,第二個落進了下方。

裂口又張開了一部分,像是某種生物的嘴,吞沒了獵物後,扯開了一道饜足的微笑。

“……”

有幾名學生捂住了嘴,發出短促的驚叫。然而在緒燈鳴眼中,清潔車間內預備員工們的驚慌程度比在食堂時更加輕微,就好像周圍的人已經逐漸適應了眼前的環境。

似乎廣播是正常的,提出的要求是正常的,屍體跟鮮血也是正常的。

即使他們每個人都站在這片距離死亡不到兩米的鋼絲網上。

有了兩個反面事例在前,即使倖存者們的思維能力多少有點掉線,也都隱約明白了該如何參觀面前的車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