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來的很早,國史館的官吏還沒有上班,蘇澤心知肚明,這個時候來國史館,張居正就是衝著自己來的。

四人站在公房前迎接張居正,首先是職位最高的申時行,對著張居正恭恭敬敬的喊了一聲“師相”。

申時行果然是個妙人,這一聲師相既稱呼了他和張居正的師生關係,又稱呼了張居正的職務,算是親近中有保持了距離。

羅萬化和沈一貫和張居正沒有這層關係,所以老老實實的稱呼“閣老”。

這也是中規中矩的稱呼,作為官員,張居正身上有很多職務,稱呼最大官職總是沒錯的。

但是蘇澤卻拱手為禮,口呼“學士”。

張居正饒有興致的看向蘇澤。

學士,自然是張居正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掛職翰林院的侍講學士。

蘇澤稱呼張居正為學士,而不是他的其他職務,是強調他的翰林出身。

而在場其他四人也都是翰林出身,這一句“學士”,拉進了眾人的距離,也表示了蘇澤對於前輩的尊重。

更重要的是,對於讀書人來說,“學士”這個詞也帶有恭維學問的意思。

對於做官到張居正這個地步的官員來說,只差一個內閣首輔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反而很多內閣首輔,更看重文壇的名聲。

比如嘉靖朝的大奸臣嚴嵩,再比如當今首輔徐階,這二人都熱衷於學術,甚至親自下場組織講學活動。

張居正自然也不例外。

聽到蘇澤口呼“學士”,張居正更加欣賞他了。

“本官也兼著副總裁官的位子,今日就是來史館隨便看看,進去再說。”

四人自然不相信張居正只是來隨便轉轉,但張閣老這麼說了,眾人也只能將他迎入了公房。

落座之後,閒聊了一會兒史館的工作,張居正說道:

“歲月倥傯,當年本官在翰林院的時候,最喜歡的就是翰林院的館藏,你們在翰林院讀了哪些書?”

眾人紛紛報出書名,等蘇澤報出一長串的書名後,張居正又挑了幾本詢問了一下。

吃過【記憶胡餅】的蘇澤,自然倒背如流,這讓張居正對蘇澤的態度更好了。

氣氛也逐漸融洽了起來。

蘇澤又說道:

“前幾日,下官整理先帝朝的奏疏,讀到了閣老任職翰林院時所著的《論時政疏》,閣老年輕的時候就有凌雲之志,當真是吾等的楷模。”

張居正眼睛更亮了,他當年剛入翰林院的時候,上陳《論時政疏》,首陳“血氣壅閼”之一病,繼指“臃腫痿痺”之五病,系統闡述了他改革政治的主張。

但是時任皇帝嘉靖和首輔嚴嵩,都沒有重視張居正的上疏,後來張居正就不怎麼上疏,繼續在翰林院讀書,避免參與朝中的政治衝突。

申時行用奇怪的眼神看著蘇澤,他甚至開始懷疑,到底誰才是張居正的弟子?

自己這位座師規矩森嚴,今日見他笑的次數,超過了申時行這一年見過的次數,蘇澤這些恭維都算不上多肉麻,可都拍進了張居正的心坎裡。

不是,你不是高閣老一派的嗎?

當然,更驚訝的是沈一貫。

他一向覺得蘇澤不懂人情世故,是個恃才傲物的愣頭青,今天他對張居正的這通馬屁,當真是讓沈一貫驚掉了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