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輕輕的搖頭。

“我們要現實一點,文森特。”

人類抱著自己泥土罐子,她左右看了看,最後指了指不知道誰放在桌面上的一個水杯。水杯的材質是金屬的,非常輕便,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情況緊急的時候人也會陷入緊張狀態,杯子上留下了一些抓痕。

花尋:“這個穿上大部分人應該都具備輕易破壞這個水杯的能力吧?”

她聳聳肩:“我就不行。”

對於人類來說無論面對愚群也好還是面對智群也好,其實在武力方面沒什麼區別。唯一的區別是愚群不能溝通,因為龐大的體型、高強度的力量,他們不需要惡意也不需要專門做什麼事,人類就會因為好奇心或者善意觸碰死去。但是智群大部分時候會約束自己的行為,大部分個體在察覺到他人的身體強度比較糟糕時會拉開距離,避免造成誤傷。

但無論是愚群還是智群,想要折斷一根脆皮雪糕永遠都不會是什麼難事。

花尋不想把這種事情這麼直白的說出來,老實說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她還挺在意強度問題的,總是擔心自己莫名其妙遭遇不測,但是現在,她已經完全不在意這個問題,沒有這種擔心了——她已經完全擺爛了。

或者說已經適應了這種生活狀態,找到了一些規避風險、自我安慰的辦法。

相處中,花尋早就發現人外很少有這方面的情緒。無關身體強度的強弱,這些生物經過層層進化選拔,早就有了能夠掌控自己生命的能力,進化的智慧給他們足夠的信心,他們堅信自己不會被任何莫名其妙的原因奪走性命,根本沒人擔心“萬一我死了怎麼辦”這件事情。

他們的生死觀讓人類覺得有點不適,不是對於生命的漠視,而是......他們把很多東西放在生命的前面。

也有可能是因為他們真的很難死。

這一點和人類有鮮明的對比。

所以這種擔憂自己安全的心情,每次自己不自覺的表露出來時,總會讓其他人感到自責愧疚,也會有産生一些對於她的憐憫和心疼。

尼尼曾因此哭出來兩升液體。

領航員沉默著。

他的三個頭都皺著眉,正在思索。

文森特:“戴達羅斯有告訴過你我們的職責是什麼嗎?”

花尋點頭:“他說了,他說的比較直白,說當時我交的錢是買命錢,買你們的命,在這種情況發生的時候,不能讓僱主比船員先死,這是你們最後的職責。”

花尋:“但是我之前翻看我們簽訂的合同條款的時候還有一條,客戶的個人意願是這趟旅行當中必須要考慮的因素,如果意願和規則沖突的時候,客戶可以透過簽訂書面免責條款來強制修改規則。”

人類在口袋裡掏了掏:“時間比較緊急,我寫得很潦草,但是影片資料我已經用終端全部記錄,表示這不是受人脅迫或者蠱惑,是在我自己意識清楚完全自願的情況下做出的決定。”

她要求所有船員返航,獨自留在星球上度假,書寫這份免責條款的時候她已經見到了愚群,但她並不改變決定,一切後果都已經可以預見,一切後果都由她自己承擔。

花尋把那張紙遞給他。

人類嘆著氣,絮絮叨叨:“我不贊同你們的一些看法,比如一些犧牲毫無意義,就算你們死在我前面,算你們英勇殉職,對結果來說沒有任何意義。我不是一個多麼高尚的人,但是我討厭看到無意義的犧牲和不珍惜生命的行為。”

文森特沒說話。

他看著那頁紙,每個字每個字看,領航員的閱讀速度從來沒有這樣緩慢過。三頭犬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人類還在等待他的後話。

花尋:“文森......啊。”

短促的驚呼,花尋突然被向前猛地一扯——不,不對,她分不清楚到底是自己被向前一扯還是文森特向前了一步,手臂從背後過來按住了她。

沉默的擁抱。

這個世界上生物都硬邦邦的,哪怕他們毛茸茸或者軟綿綿,但是總有一種堅硬感。那是力量帶來的冷硬,與身體的柔韌無關。那頁紙依然被文森特拿在手中,按壓和撫摸中紙出現摺痕,發出輕微的響聲。

領航員的制服上有顆釦子,高度正好在花尋的額角,文森特是很愛惜自己毛發的三頭犬,雖然這麼說有點奇怪,但是花尋曾經見過這位三頭犬赤膊上身的樣子,灰狼一樣的毛色非常美麗,那些在吹風筒下如同波浪一樣的毛發也顯得他更像“狗”,堅硬的部分都被皮毛隱藏,變得柔軟又圓滑。

但是現在不一樣,現在這一切就像著一顆金屬的扣子一樣。

在最親密的動作之下,花尋感受著腰和後背上的堅硬手臂,心中想到的並不是“他只要收緊手臂我就會變成三節”。

她想的是,連和我擁抱都要小心翼翼,好辛苦。

“沒事的。”她安慰道:“沒事的文森特,一切都會過去的。”

人是感性的生物。

即便是一個最初並不喜歡的陌生世界,即便是一個危險重重硬邦邦的陌生世界,即便是一個沒有人類只有一群其他生物的陌生世界,在這之中生活、努力、奮鬥之後,總能發現一些不那麼討人厭的東西。

她本身也不是冰冷的人——如果可以,花尋總是很樂於享受生活。無論好的還是壞的,她都是抱著體驗主義來看待的。

今天,咱們就去體驗體驗愚群,體驗體驗超強大的力量。

但文森特沒有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