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火都是軟綿綿的。

埃利奧特說不上這個人類是什麼時候總是闖入他的視野的,或者說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總是忍不住去關注這個人類的,但當一個人開始關注另一個人的時候,他就會發現一些別的東西。

比如人類眼裡淡淡的疲憊和抗拒。

那時候紅龍突然反應過來,不是沒有資訊素的人類被迫與他人分隔開來,而是她本來就沒打算融入這裡——她是故意的。

難道她討厭療養院的其他人嗎?討厭病人?討厭其他醫生?

......討厭他嗎?

但那些輕微的惴惴不安在人類徐徐的聲音裡漸漸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情感。

他打賭花尋是第一次和別人說起這些,這位神秘的同事從不提及自己的過往,沒人知道她的家鄉在哪,也沒人知道她是否有其他家人,她也幾乎從不提起自己的事。

但現在,她正在用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柔聲音,絮絮講述曾經陪伴過她六年時光的四腳小蛇。

埃利奧特心中有答案了。在人類的聲音停止的時候,多拉貢的爪子自下而上托起,就像人類講述她將曲多多托起放在自己手上那樣,托起人類的手掌。

紅龍溫和得有點哀傷的輕輕說:“花尋,你不喜歡這裡,對嗎。”

那隻被托起的柔軟手掌在微微的僵硬之後,不著痕跡的收回去了。

花尋臉上依然帶著笑容,只是這笑容與之前由內而外的笑開相比,更像是一層扣在臉上的面具。

不喜歡這裡嗎。

花尋開始思索這個問題。

她覺得自己應該不是討厭,她只是在抗拒——她在用一種最無力的方式抗拒已經發生的事實。

來到這個混亂的世界之前,花尋是一個中國人。中國人沒有什麼是不能在飯桌上解決的,更何況今天這樣本來也不是什麼不得了的大問題。

即便是未來生物已經進化出了六種性別的星際世界,即使她所熟知的銀河系中太陽已經熄滅,地球從曾經繁榮可愛的藍色水星變成了灰突突的星球,有些東西還是沒有絲毫改變。

物種能夠存續繁衍,無非就是透過一些方式進行結合、孕育、生産。

花朵授粉。羚羊□□。鮭魚産卵。

星際世界當中各個物種間生物隔離因為abo的存在被大幅度削弱,各種族通婚並不罕見,分化為a並不代表強悍的力量,分化為o也不代表孱弱的身體。abo的意義此時才得到最完美的體現,它讓一眾異種繁衍不再是天方夜譚。

因此,這裡的生物沒有隻在本族內尋覓伴侶的習慣。

而人類只是身體孱弱,並不是腦袋愚蠢。她雖然沒有資訊素,但人類在沒有資訊素的時候也能談戀愛,說明不是隻有資訊素才能釋放出好感訊號的。

這些非人的物種,身體的顏色、探出的肢體、無意識的靠近,這些訊號都在表達他們對她的好感。

這是好事。

在陌生的環境當中,身邊圍繞著這麼多隨時可以把人碾死的生物,有好感總比有惡感強。

但這也很可怕。

因為人類是會被擁抱折斷的脆皮雪糕,她沒辦法承受更加親密的互動,而且想想也覺得很可怕。

所以這些好感值需要維持在一個“不會傷害到自己”的範疇。

然而功能機都能和智慧機連上藍芽,多愁善感情緒豐富的人類甚至會對自己家裡的掃地機器人産生感情,更別說同一屋簷下生活這麼久還有思想交流的其他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