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於某種心態,他用了兩個比較重的詞,“濫殺無辜?冷血?”

“你怕萬一給他管理許可權,他會濫用?”

“怎麼樣才是‘濫’,每個人心裡都有一杆秤。”席雲說道。

“我也殺過人,哪怕是把我逼到絕境、讓我恨到牙癢、不得不殺的人,說實話我也做不到心如止水。就算是現在,哪怕有極品擺在我面前,我的第一反應也不是殺之後快。”

“但席海的想法明顯是不一樣的,絕大多數人的命在他眼裡不比草芥高貴,犧牲和殺戮都是解決問題的高效手段。”

秦自行長腿一伸,將甬道橫著分成了兩半,“你怕這樣的他?”

“不是怕。”席雲有些疲憊地揉了下眉心,果酒的餘勁並不小,“我就老忍不住想。”

“一個本來只是嘴硬心軟的人要經歷多少絕境,心才會徹底硬起來。”

她沉默了下,兩條腿都曲了起來。

“我不想再把他放在類似的處境裡了。”

“他的人生不該只有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他需要正常的生活,需要當一個開心了會笑、委屈了會抱怨、生氣了會打架、這輩子最大的災難就是一整年找不到工作可回家過年還得包n個紅包的普通人。”

秦自行嘴角微彎,“你描繪的這種普通人,怎麼好像也沒什麼值得嚮往的地方啊。”

席雲也笑了,笑得有點傻,“問題不大,找不到工作我給安排,發不起紅包我可以贊助。”

她伸直了腿,側躺了下來,倦懶地嘀咕,“我運氣這麼好,得分點給他,分點給媽,全家不能只有我運氣這麼好,這不公平,一點也不公平……”

她嘟噥著嘟噥著,沉沉地睡著了。

甬道深處,一道人影走了進來。

秦自行把腿一收,舉起雙手,“別這麼看我,我兩就普通朋友喝酒閑聊,你盯這半天了也知道。”

席海沒說話,只彎腰把席雲抱起來,空間通道在他身邊開啟。

“嘿。”秦自行後腦靠著石壁,仰著頭叫他,“下次晚會,找個伴跳跳舞唄,或者找個伴像我們這樣聊聊天也好啊,當然,你想和我們一起圍爐夜話也沒問題。”

“平平和和小日子,這是每個公民應有的權利。”

“秦……”

席海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沒有把略帶譏諷的“上將”二字說出來,“這裡不是聯邦,是基地。”

他陳述事實,“沒有所謂的公民。”

秦自行愣了下,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輕笑了一聲,“你說得是,我也有點醉了。”

山洞下,盆地裡,播放音樂的機甲不知道被誰誤操作了,壓箱底的《星際頌》雄渾激昂地響了起來。

旋律嫋嫋而上,纏繞著酒勁,撬開了塵封在角落裡的回憶,在那同樣雄渾激昂的背景音樂裡,童稚的聲音學著影視作品,天真、興奮而認真地立下誓言與理想——

“我,秦自行,自此加入聯邦軍隊,誓死捍衛聯邦公民的一切權利。”

輾轉數百年,孩童時期的志願成為正式誓言的脊椎,嶙嶙傲骨歷經歲月的無情磋磨,丟了聯邦,丟了軍隊,唯獨“公民”二字銘記於心,分量日益深重,直至獨力難支,壓彎了傲骨,再無力抬頭面對。

時至今日,連公民也沒有了,誓言自然也就徹底失去了它那腐朽不堪的容身之處。

以後的生活,不過是憑那酒後醉話三兩句,友情支援,退休再就業而已。

沒有什麼堂皇偉岸的榮光,只有私心滿滿、幹活養家的小日常。

秦自行又笑了一聲,朝席海舉起了空蕩蕩的酒杯,“普通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