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此時此刻,躺在屋內、因未得到妥善對待,正散發著重重不佳氣味的已亡人。

不管她是主動尋死、還是被人害死,總之,都已經塵歸塵,土歸土了。

可是,她所期待的呢?

仍然沒有到來。

眼前是最後一步。

攔路的,是她的親生骨肉。

崔夢語白天聽王詩蔓跟周宜嘉打電話說起這件事時,就已經哭過一場,現在再次重溫,依舊沒能止住眼淚。

人群裡,有人揚聲發問:

“周雙雙想要回家,死都想要回家——你既然說她是你的媽媽,那連這點心願都要剝奪?你還有什麼臉說她是你的媽媽?”

“周雙雙為什麼忽然去世,你有問過你的爸爸,還有村子裡的其他人嗎?”

“你對村子裡參與購買婦女的事情真的毫不知情嗎?”

“你對你的母親完全沒有關心過嗎?你有沒有嘗試過帶她逃離被家暴的環境?”

“……”

他們有不少都是記者,或某某營銷號的小編、公眾號的撰稿人,問起問題來,一個比一個尖銳,一個比一個直白。

“你現在攔著周雙雙的母親,不讓她帶周雙雙回家,是不是想要替殺害周雙雙的人銷毀證據、遮掩罪行?”

萬措彷彿化作了一根失去所有生機的石柱。

矗立在一片陰影之中,行將就木。

崔夢語盯著萬措,同樣尖銳地質問:

“我要是周雙雙,我死了也不會放過你們——你那麼喜歡玄學,你就沒想過,周雙雙的靈魂正在看著你?”

“你讓她失望了一輩子,到了現在,還要繼續讓她失望嗎?”

“你不是她的兒子,你不配!你的名字起的太對了,千錯萬錯,你就是個錯誤。”

萬措死寂地站著,沒有任何搭話的意向,他就那麼呆呆地站著,失去焦距的視線對著屋內,卻不知落到了哪裡。

鶯芝輕輕嘆息。

她緩聲開口:“萬措。”

“你既已經知曉所有,理應做出抉擇……和村中的事件一樣。”

聽到鶯芝的聲音,萬措終於有了反應,遲緩地抬頭,看向了她。

鶯芝沖他略一點頭,無聲回應。

早在他們今晚見面,他選擇從夾道中走出來的時候,鶯芝就知道,他已經做好了取捨。

他以為,他們是為了村中拐賣事件來的,所以那時候,他的打算是徹底旁觀,由他們去,並不會從中作梗,並且一定程度上,還會配合。

無論後果如何,都是村中人自己應得的。

他本身就沒有摻和進事件,只不過一直沒人告訴他,他也便只作不知道,保持旁觀罷了。

做出取捨後,他就更加沒有心理壓力了,於他而言,村中這些人,都只不過是無關緊要的過客罷了。

那麼現在——

鶯芝是在提醒他,在周雙雙的事情上,他也該做出取捨了。

是選擇執拗地繼續裝傻固執到底、維持現有的“家庭”,還是選擇還給周雙雙、還給被他辜負了一輩子的母親,一個清白的身後。

那個給予了他生命的人,無論是否曾經對他抱有過期待,到了後來,怕也是隻剩了失望。

他辜負了她太多,太多太多。

鶯芝聲音溫緩,如流水:

“萬措,及時止損,莫做倀鬼。”

“及時止損……”萬措喃喃,想笑,又笑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