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孟書越下定決心般輕輕撥出一口氣。

“我……我有偷偷搜尋你,所以我知道,你是一個很厲害的人,你說‘是壞的’……我也知道是為什麼。”

再看向鶯芝時,她的語氣已經釋然了許多,“其實這些話憋在我心裡,我也有點難受,說出來的話,會好受很多。”

鶯芝放下手中紅繩,做出了個傾聽的姿態。

“……我對不起我丈夫,我知道。”她閉了閉眼,像是對著神仙的使者懺悔一般,誠實地,坦然地,將自己的罪定下。

最初難以開口的部分已經過去,孟書越沒有再支吾猶豫,只是語速有點慢:“我和安哥……啊,就是安顯禮——我和他認識許多年了,兩家是世交,父母關系也都很好。我們自小開始,上學什麼,都是在一起的。我一直以為,我能和他水到渠成地在一起……很耳熟呀,是啊,就是像袁大哥和阿平姐那樣。”

“但,不一樣的是,安哥和袁大哥不一樣……”孟書越扯了扯嘴角,笑容有點苦澀,“安哥根本不喜歡我,他自始至終都只把我當做‘爸媽朋友的女兒’,即便有一個紅線娘娘,來把我們之間的關系挑明,他也不會像袁大哥接受阿平姐的心意、也看清自己的心意那樣,接受我,因為他其實很明確他自己的心意,就是不喜歡我而已。”

“但最開始,我心裡總是抱有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的。因為他一直單身,所以我就覺得,我可能會有機會。畢業之後的這麼多年裡,家裡人各種催婚,我都什麼沒讓他們安排相親。我以為,我的心意是可以經得起時間的考驗的。”

孟書越視線有些飄,似乎到了記憶深處:

“直到去年,新書簽售會結束後,我回家的路上,被一個陌生男人跟上了……那天還下著雨,那個男人穿著雨衣,就那麼緊緊地跟在我後邊,天有點暗,我看不清他,但是我能肯定,他絕對是在跟著我,因為我刻意繞了好幾條人多的大街,都沒把他繞丟。後來,我還特地帶著他去了安哥的工作室樓下,我知道,安哥經常加班,我應該是想要讓他來救我的。但是,到了樓下我才發現,燈是黑的……”

孟書越輕輕呼了一口氣,看向鶯芝:“你知道吧,那種,突然間覺得全世界沒有一個人能幫自己的那種感受——就是,整個世界都是洪水,而唯一能夠解救自己的木筏,卻在自己終於遊過去時發現,它早已經離開了。”

作為一個無論真身還是人形,都跟“游泳”完全搭不上邊的存在,鶯芝其實不大懂這個過於文藝的比喻,但她作為傾聽者,還是配合地點了點頭,以便對方繼續說下去。

孟書越的語氣中也終於多了些起伏:“我感覺世界都昏暗了,我真的以為我要死定了。”

“這時候,一個人從樓梯口走了出來……他走到了我身邊,很大聲地說,‘你終於來了啊寶貝,我等你好久了,晚飯想吃點什麼?我給你做’——我根本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幫我,也不知道他是誰,但,我還是很可恥地接受了這份幫助,因為對於那時的我來說,他的出現,無異於是天神下凡。應該是看到我和一個男人走在了一起,我回頭看的時候,發現那個人轉身離開了。”

“那個人就是我現在的丈夫。我有問過他為什麼會幫我,為什麼看得出來,我需要幫助。他說——‘你哭得太慘了,妝都花了’……是不是很氣人?”

孟書越又笑了笑,笑容裡有些愧疚,有些無奈,也有些溫柔,“總之,在之後,他和我表達好感的時候,我同意了。”

“再然後,得知他家裡也催婚,我家裡也催婚,我們就很自然地去領了證,辦了婚禮。雖然有點趕,但這對我們都是一個正確的選擇。畢竟……”她頓了頓,似乎想要繞開接下來的話,但停頓片刻後,又自我審判一般,坦誠道,“對我而言,白月光始終是白月光,即便我並不愛他,但我和安哥已經不可能,為什麼不能選擇認清現實呢?”

“他家裡人對我也很好,彩禮嫁妝全給我自己拿著,房車也都有,家庭條件好,也不吸女方血,更不多事非要鬧著住一起什麼的……除了會催著要孩子,有點陳舊封建以外,簡直就是完美公婆。但,要個孩子傳宗接代,這也是大多數長輩的思想……他們對我都那麼好了,我這樣的人,的確不該奢求太多。”

直到此時,一直旁聽的鶯芝才開口,她詢問道:“你們來到這裡‘度蜜月’,是為了孩子?”

孟書越垂著眼睛:“嗯,是。這還是安哥告訴我們的,說他偶爾會來這裡做義工,我知道他經常會離開家到處跑,想找個清淨的地方,但不知道是這裡。是他在聽我和慶之提到在備孕時,提了一句這裡很靈驗,我和慶之才有了過來看看的想法。”

說到這裡,她終於是放下了手裡被攪成一團的線,重新抬起了頭:“我知道,我這樣,說句不好聽的,就是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是三心二意、是朝秦暮楚,從精神層面來說,我對婚姻不忠,我對不起我的丈夫。所以,我並不敢讓你幫我算姻緣。因為我擔心,擔心我現在的這一切會被那個未知的結果破壞,我也擔心……我的父母,我的丈夫,我的公婆,我的讀者……甚至於安哥,因為我的不切實際的妄想,而遭受不該遭受的傷害。我更難以想象,他們會以什麼樣的目光看我。”

鶯芝沒有打斷,聽她把想要說的所有都說完。

“我很差勁,明明該死心的,但又猶豫不決,左右搖擺,最後只能隨波逐流,被所有人推著往前走。可……我真的下不定決心,不知道該怎麼辦。小鶯,我其實也很想知道結果,我有想過,之所以讓我遇到你,是不是就是證明,這是上天給我的一次懸崖勒馬的機會……但我真的怕,我不敢。”

孟書越眼中氳著濃濃的祈求之意:“所以,能給我一點時間嗎?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想清楚,如果真的需要,我一定會來找你幫我算一算的。”

“在那之前……能不能求你幫我保密,不要主動告訴他們。”

鶯芝輕輕嘆了口氣。

對於孟書越的請求,她未置可否,只是思索了片刻,而後問道:“如果段慶之找我問姻緣呢?”

孟書越微微怔住,旋即,她一咬牙,眸中劃過堅定:

“那就告訴他吧。”

鶯芝笑了:“好,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