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沒有從亞人們的手上搜颳走仿生人們的零件嗎?”

“什麼……”

面對錯愕的尼克爾,伊芙微笑:“以你的能力、以你的許可權,想要從亞人們手上搜颳走仿生人們留下的零件,不是件輕而易舉、且完全符合規章制度的事情麼?”

事實正如伊芙所說。

嚴格來說,搏擊俱樂部裡的亞人與仿生人都是公司的財産,個人是沒有權利將公司財産據為己有的,更遑論是將公司財産轉賣出去,或者是拿去與人進行利益交換。

亞人們手裡的仿生人零件,有一個算一個,本來都該歸“havefun”所有。像潘瑟那樣拿著零件去和人賭博絕對屬於違法,像佛克斯那樣偷偷藏起絡販賣,也是妥妥的侵佔公司財物的行為。

尼克爾想要以此為藉口對亞人們發難,那真是太容易了。

“可你沒有那麼做。”

“你不光沒有沒收大家偷藏下來的零件,把那些零件據為己有並換成你自己的錢。你還對亞人與仿生人之間的‘盟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在伊芙黑進俱樂部的系統以前,整個系統都在尼克爾的掌控之下。伊芙可不相信隨時隨地都能檢視俱樂部裡任何一個監控的他真的一點都沒有發現亞人們的小動作。

“所以我相信你的人性。”

這一刻,伊芙的笑讓尼克爾那張濃妝豔抹的臉燒了起來。

“我、我才沒有……!一個仿生人、大、大言不慚地高談什麼人性……!”

尼克爾舌頭打結,從小到大沒聽過一句好話、沒被人誇過一次的窮小子頭暈腦脹,不光脖子、耳朵上也紅成一片。

“我!我不過就是怕這點小東西都不給那些亞人那些亞人會發瘋!會給我找麻煩!”

貧困、饑餓、寒冷、衣不蔽體……這些都不能最深地打擊到一個人。

奪走一個人的希望卻能讓一個擁有一切的人毫不猶豫地選擇自殺。

尼克爾知道進了搏擊俱樂部的亞人們沒有活著從這裡走出去的可能性,盡管如此,他也不想剝奪他們最後的、渺小的、彷彿如蛛絲般脆弱的、那最後一縷希望。

“我相信你的話,我相信你確實有這方面的顧慮。”

“但是,”

“比起這些,我更相信你只是單純對亞人、對仿生人懷有善念。”

亞人因為得到仿生人的零件而抱有還完負債的希望。

作為器械只是在“執行”的仿生人,只能服從於人類的仿生人……在與亞人立下“盟約”的那一刻,她們的“執行”才終於成了“生”。

對亞人來說,“盟約”或許只是一場交易。但對於俱樂部裡的仿生人來講,這是她們被認可為“人”的儀式。

畢竟“人”才需要規定彼此義務權利的盟約。野獸、掠奪者只需要憑本能去爭搶,拾荒者只要啃食殘骸就足夠了。

亞人的“盟約”讓仿生人們短暫地擁有了作為“人”的最後的尊嚴,也給了仿生人們一個像“人”那樣給其他存在留下些什麼的死法,而非僅僅是遭到“報廢”。

“雖然沒有亞人和仿生人會因為這種緣故特別過來向你陳述感激之情,但其實,大家都對你的善意心知肚明。”

“——”

心頭一抖,鼻子一酸。盡管尼克爾不想承認自己居然會因為幾句明顯的馬屁而動容,可事實就是伊芙的話讓他既高興又難過。

他高興的點在於自己都不敢承認的、只能偷偷摸摸去釋放的那點善意居然被人發現了。他難過的點在於他覺得自己沒有伊芙說得那麼好、那麼善良。

抬起微微發紅的眼,尼克爾刻薄道:“都說了、仿生人不要高談闊論什麼人性!什麼善念?我能有什麼善念?”

“已經連人都不是的我——”

為了一點錢財,他輕易地舍棄了作為人的堅持,躺到了手術臺上。

他自願舍棄了人類的四肢、人類的內髒,他出賣了自己,將自己變成了一個改造人。

他以為這樣就能獲得更強大的力量,就能不過那種和流浪狗沒兩樣的生活。可結果,他引以為傲的武裝在公司的面前壓根兒算不得什麼。

搶劫“havefun”的貨運貨車未遂的他為了保住自己的狗命,只好再一次選擇跪下,選擇躺到手術臺上,選擇接受改造。

本就已經介於人和非人之間的他,就這樣變成了非男非女、又是雌也是雄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