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公主很自然地挽起晉王的胳膊:“殿下,快請進。來人,上茶。”

晉王生性多疑,直到大長公主扶住自己,才意識到她真的病得有點重,看似穩當的手微微顫抖,如果沒有手杖,腳步虛浮得可能連路都走不了。

“太醫!”晉王下令。

大長公主輕輕擺手:“晉王殿下,本宮喝太多藥傷了腸胃,不打算再見太醫了。”

晉王臉上除了悲慼又籠罩了一層清愁,嗓音溫和:“想來,大長公主在飛來醫館已經尋到良醫,瞧不上大鄲的太醫。”

大長公主眼神慈祥,與平日無異:“本宮是去了飛來醫館,為其他事。”

晉王有些遲疑,忽然就有了笑意:“大長公主,長信宮裡最照顧皇子皇女的就是您了,每個孩子您都喜歡,本王也喜歡您。”

“兒時,多希望您只喜歡本王一個孩子。”

大長公主怔了一下:“都是阿兄的孩子,手心手背都一樣,哪能偏愛?”

晉王笑得比小時候還要乖巧,但眼神卻透著恨意:“大長公主的心也是偏的,不然,那麼多皇子皇女,為何只有趙鴻被送出長信宮?”

大長公主早知道會有這一天和這樣的時刻,輕聲安撫道:“他沒了阿孃,又生著病,從小就像個漂亮人偶似的,成天哭哭啼啼,惹你父皇厭煩,所以才送走了。”

晉王眼神幽深,輕嘆一聲:“大長公主,您說話向來留半句。他既然被送走了,為何又回來?”

“那隊龍衛收到的密令是大長公主發出的吧?用一隊龍衛把他接回來,這可不是厭棄,這是擁立啊,姑母!”

燭光下,大長公主與晉王對視,誰都沒移開視線。

大長公主語氣仍然溫和:“大鄲以禮孝治天下,陛下葬入帝陵時,為人子女,總是要親送的。”

“啊,是啊,”晉王神色如常,但臉頰兩側的肌肉不易察覺地顫動,“大長公主做事果然滴水不漏,可是,魏國公上了飛來醫館,怎麼戚、晏、梅三家的家主也不見了?”

大長公主向來從容:“晉王殿下,這本宮就不知了。”是的,誰也不知道魏國公用了什麼手段,能避開監視,把三位死倔的老臣哄上飛來醫館的。

晉王松開了扶著大長公主的手,搓了搓指尖:“本王以一片真心敬愛大長公主,偏偏您處處隱瞞,上飛來醫館,不為自己,就是為旁人。”

“什麼樣的旁人,能讓大長公主離開久居的府邸,奉上貴重至極的禮物,操勞數日?”

大長公主淺淺笑:“晉王殿下,本宮不需事事向你稟報。”

晉王臉上浮出“果然如此”的笑意:“大長公主,本王近日聽到一個關於大鄲國運的傳言,之前饕餮轉世的孩子沒死,現在還活著,活得還不錯。”

“誰保護這樣的妖異,真是其心可誅!”

“大長公主,你我姑侄一場,真就什麼都瞞著本王,什麼都與本王對著幹嗎?”

大長公主在晉王的注視之下,緩緩坐回蒲團:“晉王殿下,身在高位者,最忌人雲亦雲,最該警惕三人成虎,您該有自己的判斷……至少,該瞭解一下。”

晉王橫眉冷臉,抬腳踹翻薰香爐,火星四濺又瞬間熄滅:“大長公主,十年前你藏了趙鴻,三年前你藏了饕餮……不把大鄲江山毀得幹淨就不甘心是麼?”

大長公主垂首閉目,聲音沒了半分慈愛:“晉王殿下,你知道官糧摻了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