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之才 說實話,孤受得了

夜深人靜, 國子監外的大幕帳中,大長公主和魏國公兩人望著案上堆積的試卷和考核成績,雙雙掩面。

大長公主滿面倦容, 語氣冷漠還暗藏怒意:“阿弟,飛來考官們的臉色從最初的殺雞殺魚開始就沒好過, 明明給了時間準備, 為何一個個都不知珍惜?”

“阿弟,國子監和太醫院報名的學生, 已經是大鄲最拿得出的人才了, 你看看現在還剩幾個?”

魏國公縱使閉上眼睛, 川字眉頭仍然深得能夾死蚊子:“若是鄰國如此, 我們能大笑一場,庸才遮蔽良才, 國運危矣。可偏偏是大鄲, 嘿呀!”

桌案一角被魏國公掰斷後隨手扔掉, 當啷啷地撞了矮櫃低足,發出一聲悶響。

下一秒, 帳門掀起, 修長的手指撿起“倒大黴”的桌角,景祐帝走進來:“大長公主, 魏國公,選拔得如何?”

“你們不用起身,孤也要隨意些。”

景祐帝在早朝結束後就知道了選拔不順利的訊息, 但飛快翻完試卷與考核結果,整個人都有些陰沉。

三人相顧不言,卻不約而同地雙肩微垂。

片刻後,景祐帝拿出手機與魏璋視訊通話:“考官們什麼反應?”

魏璋幹笑兩聲, 給你一個眼神自己體會,無可奉告。

景祐帝單刀直入:“孤聽說你不是飛來醫館的人,老師也提過一嘴,你身份家世驚人,說實話,孤受得了。”

“並無君臣關系,無需這般小心。”

魏璋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

“以前我也經過這樣的選拔考試,當時是另一種丟臉,但至少世家子弟不論男女都刻苦求學,每日只睡兩三個時辰,持續了將近兩個月。”

“大鄲太刻板守舊了,我聽說國子監有不少神童,自幼記憶力驚人,現在看來都是徒有虛名。”

“英雄不問出處,既然國子監和太醫院的學生不行,就從百姓百業中選拔,至少殺雞殺魚他們不用學,如果能有學習的機會,他們一定拼命抓住。”

這話也許在現代人聽來,只算是實話實說;但對景祐帝、大長公主和魏國公三人來說,這不是刺耳,這是生剝臉皮,顏面盡失。

魏璋說的是大鄲語,所以三個人都聽得很清楚。

魏國公的眉頭夾得更緊:“百姓多愚昧……”

魏璋毫不客氣地打斷:“魏國公,您可以無差別選擇各行各業皇親國戚中的同齡孩童,一樣讀書認字,一樣教習禮儀,最後公平選拔,您看誰家孩子更出色?”

大長公主看向魏國公,又看了一眼景祐帝,三個愈發沉默,但是……

魏璋繼續:“我有個朋友姓殷名富,是個大商戶,他自小受盡欺淩,在十五歲以前完全不認識字,更別提寫文章。”

“我倆陰差陽錯有同一位老師,國子監盧祭酒,殷富只用了三個月的時間,字寫得比我好,心算比我強百倍,學什麼都只是一瞬。”

“我五歲開蒙,練字繪畫學棋騎馬……”魏璋回憶起來相當心塞,也是在那時候他意識到,百姓愚昧粗鄙只是藉口。

忍饑挨餓,不讓讀書認字,不教禮儀,換誰不愚昧粗鄙?!

如果殷富是世家子弟,肯定受到家主的全力栽培,可他偏偏是個隨時可能餓死或被打死的孤兒。

可即使殷富成為國都城首富,仍免不了被官府欺壓。

“陛下,大鄲不缺人才,孰輕孰重,您心裡很清楚。”

結束通話後,景祐帝把手機擱在案上,五彩絲線編成的銅錢手機鏈小幅晃動,像他天人交戰的內心。

大帳內安靜極了。

許久,大長公主重新挺直腰背:“陛下,雖然世家子弟不行,但還有不少人願意跟著孟太醫學刀針。”

“現在反倒是女子生育和生病,缺女醫和好穩婆。世家子弟不行,不如把全城穩婆召集起來,擇優選拔,請飛來醫館的女醫來教習。”

“穩婆們有實操經驗,有膽識,將此前種種疑問向女醫請教,提升起來比從未做過的人要快得多。”

魏國公不同意:“穩婆下九流,粗鄙貪財搬弄是非的很多,聽怕飛來醫館的女醫們瞧不上。”

大長公主反而笑了:“阿弟,你老了也變得古板,讓穩婆也參加醫師年試即可,考核結果公佈於眾。”

“好穩婆,讓更多人知道,接生多,收入也多;技藝低劣的穩婆,不準再接生,或要經過學習提升才能繼續接生。”

“這樣一來,好穩婆才能越來越多。各行各業皆是如此,不再把出身框死,做得好盡管做,做不好就另尋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