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左,便是香積寺碼頭的一側。

天子御舟行於此,豈能允許有人站在橋上,踏在天子“頭上”。

寬敞的橋面一時清淨無比,兩岸橋頭等著通行過橋的百姓卻是越來越多,漸漸匯成了摩肩接踵人頭攢動的長龍。

但,所有人都很安靜。

誰都知道天子御舟將至,誰人敢在此時高聲,哪個敢在此時多事?

沒看到橋頭兩側按刀而立的官兵虎視耽耽麼?

御舟越來越近,船上的宮廷雅樂絲竹之聲隨風而來。

燈光下,飄零的雪花映著那般巨大的御舟,有一種美輪美奐的感覺。

臨安天氣是比較暖和的,再加上這時的大街小巷無一處不是熱鬧的人群,所以掉在地面上的雪花,只消片刻便不復存在了。

但它在空中時,卻依舊如北國夜裡的雪花,有著一種夢幻的優雅。

萬一的可能沒有出現,皇帝沒在此處上岸,御舟自橋下穿行而過,繼續緩緩向前,駛向了香積寺碼頭。

當那龐大的御舟全須全尾地駛過大橋,橋頭兩側清道司的執役便把手中的小旗用力地揮了下去。

攔在橋頭的繩子放開了,等在兩側的百姓們“轟”地一聲,如同開了閘的洪水,向著大橋上流瀉過去。

“哎喲,哪個狗孃養的摸我屁股!”

“別扯我的褡褳!”

“小心孩子、小心孩子……”

憚於皇威,方才一直不敢妄動的潑皮流氓,趁著乍然的混亂出手了。

廂公所、軍巡鋪的的執役凶神惡煞地揮舞著鐵尺和皮鞭,如狼似虎地衝進了人群。

“諸位辛苦,現在這時辰,也還來得及帶上家人,觀燈過節,大家這就散去吧。”

楊沅笑吟吟地對清道司的小吏說了一句。

那小吏拱手還禮,笑道:“上官辛苦,咱們的差使總算順順當當,沒出紕漏。”

兩人說笑幾句,那小吏便大聲吆喝,安排清道司的人員就近解散。

楊沅一轉身,便匯入滾滾的人流,不消片刻便沒了蹤影。

運河一帶的遊人太多,在這一帶不管是乘車還是騎馬,此時都不如步行更快。

楊沅在人群中急步穿行,路上看見一個“擠神仙的”,他都沒管。

本來就沒時間,而且看那位大娘子還挺享受的,明明她快走兩步,就能擺脫那個混混,可她偏要磨磨蹭蹭……

上元夜,太多人在放縱慾望。

香積寺碼頭,倉儲區盡頭。

楊沅此前駐紮於此,等那入住香積寺,與圓慧方丈“辯經”的靜海和尚時,曾仔細勘察過這個不大的內河碼頭倉儲區。

在這個喧囂熱鬧的夜晚,這裡比平時更加的寂靜。

因為就連碼頭工人今天都放了假,加入了狂歡的行列。

楊沅到了倉儲區,回頭觀察了一下,便迅速沒入其中。

等他再度出現,已經變成了一個長鬚飄飄、道骨仙風的道人。

一襲青袍,頭戴混元巾。手執一根竹杖,竹杖芒鞋,肩後斜揹著一個行囊。

此時他,宛如剛剛抵達臨安,還未及尋得一處地方落腳的行腳道人。

他往香積寺方向看看,便腳步輕快地走了過去。

荷花白藕青荷葉,三教原來是一家。

道士,當然也是可以去廟裡打秋風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