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懷遠對這個回答有點滿意,“我們雖然是做鏢局的,也有女鏢師,只是……女子還是要以貞靜賢良為上。你明白嗎?”

她大概明白了,大概是叫她以後遇到委屈要扛得住。她覺得他說話也變了,不像原來那麼直來直去,都是繞著彎子給她猜。她輕輕回了一句,“嗯,我知道。”

“不能驕縱,不能擅作主張,不能……嫉妒。”

她心下一沉,父親說的話都一一驗證,她忽然意興蕭索起來,連帶燈架子上的五彩人物燈都暗淡了。何懷遠見她不說話了,自己也覺得沒意思,只好指著旁邊角落裡賣藝的人群,“咱們去那裡瞧瞧。”

她一味往前走,越走越快。何懷遠在旁邊跟著,叫了一聲“鳳君,看看月亮。”

她停下了。寶藍色的天空上掛著最圓滿的月亮,宇宙浩渺,可地下的人都各有各的心事。他問她吃不吃糕餅,白色的糕餅上綴著桂花,很像濟州的做法。

他們各拿了一串。燈會難得,街邊賣藝的都出盡了百寶,只求圍觀的男男女女捧場叫好。有人含了一口酒,便從嘴裡不斷噴出火來,有人在高高的繩索上翻著跟頭,竭盡全力維持著平衡的姿勢。林鳳君走過許多攤子,最後是一溜打把式練武的,她停下腳步。

在一溜攤子的最裡面,有個中年男子在打太祖長拳,打得格調謹嚴,虎虎生風,內行人看去,能明□□妙所在,可惜路過的都是外行,對這等四平八穩的拳法實在瞧不出什麼花活,所以駐足的人極少,有個穿灰色搭膊的路人起鬨道︰“不好看。”

何懷遠站住了︰“是伯父。”

林鳳君心酸得不能言語,深呼吸了幾次,才笑道︰“我爹還是不會撂地張羅人。”

何懷遠忽然覺得累,打把勢賣藝到底是下九流,討人打賞的,不算正經買賣。何家好不容易從市井掙了出來,再不能回去了。

他小聲道︰“我家還有些事。壽宴處處要準備。”

她並不傻,聽得出言不由衷,“好啊。”

他走出兩步,又回過頭道︰“壽宴是大事,等辦完了,我爹會跟伯父好好談一談。”

她點一點頭。

等何懷遠走遠了,她將手上的戒指摘下來,在懷裡放好,隨即走到稀稀拉拉的過客裡,叫了一聲︰“爹,你怎麼在這。”

林東華從容地停了下來,像是亂飛的鳥兒一下子歸巢。他突然有點窘迫,聲音就放軟了,“我……沒想到。”

起鬨的無賴見到來了個妙齡少女,登時就興奮了,“有小姑娘來了,真漂亮。是你徒弟?也會武功嗎?”

林東華直搖頭︰“她是我女兒,什麼都不會。”

她板著臉瞪他一眼︰“我會。有人願意捧場嗎?”

“那……給爺表演個胸口碎大石,重重有賞。”

林鳳君冷笑了一聲,“這個我沒學過,不過……看這位客官眼楮挺好的,願意跟我比一比嗎?一兩銀子一回,願賭服輸。”

路人立即聚攏過來了,圍成一圈紛紛鼓譟︰“上啊,三爺,別輸給這小丫頭片子。”

那人被慫恿得上了頭,掏出幾塊散碎銀子往地下拍︰“賭就賭。”

林鳳君到旁邊賣茶湯的攤子上買了三個碗,又從身上解下來一個手指肚大小的銅制香燻球,將它在碗裡一扣,叫道︰“你看好了,這是新碗,沒什麼機關在裡頭。”手便熟練地將三個碗推來推去,周圍鴉雀無聲,數十雙眼珠子只是跟著轉。

過了一會,她便停下了,做了個手勢讓他來猜。無賴指著中間的叫道︰“我看的真,就這個。”

林鳳君笑了笑,翻開便是空碗,再翻開右手邊的,還是空碗,無賴叫道︰“肯定被你收走了,收在袖子裡。”

她好整以暇地將手揣好,“你自己翻就是。”

無賴小心翼翼地翻開剩下那個,果然香燻球好端端地藏在裡頭。一陣鬨笑,他動了氣,“再來三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