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越的臉瞬間變得煞白︰“仲南,你……你好糊塗。奏摺交了沒有?速速追回還來得及。”

“來不及了。”

鄭越絕望地看著他,眼中已是通紅,他扳著陳秉正的肩膀道︰“快去找馮大人,他一定……”

“輕則罰俸罷官,重則人頭落地,不必帶累了恩師。”陳秉正微笑道︰“原本我就做了赴死的打算,今日葉公子的兇案一出,葉大人疑懼之下,必會報復。”

鄭越惶急地問“宮裡……司禮監能不能將奏摺撤出來。”

“觀霖,不必強求了。我只有一個請託,我死以後,請想辦法將我的遺骨送回濟州家中。”

鄭越將手按在太陽穴上,“有辦法的,一定有辦法,仲南,你聰明機警勝我十倍,怎麼會……”

“觀霖,與你認識多年,同鄉,同學,又是同榜進士,一路扶持,肝膽相照。後事交給你,我很安心。”

他將這句話說完,就深深吐了一口氣。鄭越急得跺腳“你還沒娶妻生子,繼後香燈。”

“也好,少帶累幾個人。”他輕聲說道“觀霖,這樁案子,你繼續帶人查下去吧。”

“你呢?”

“時候不早了,我得去採買些東西。”

林鳳君站在視窗,看見陳秉正一個人從客棧大門走了出去,沒帶隨從。他又瘦又高,背影在人群裡也是出挑的。

她又取了一枚藥丸給父親喂下去,又過了半個時辰,他才幽幽醒轉。

林鳳君剛要說話,忽然一閃念,將鸚鵡籠子掛出窗外。那隻色彩斑斕的公鳥眼楮驟然增大了,看上去像兩顆黑豆,露出驚恐萬分的神色。

她指著它道,“就你這張臭嘴,差點害死人。要不是花錢買的,我就……把你給烤了。”

鸚鵡將尾巴收了起來,頭鑽在胸脯羽毛中間,一副慫慫的樣子。

林東華費力地眨著眼楮“鳳君,什麼時辰了。”

她又著急又難過,幾乎不曾哭了出來,“爹,你得看大夫。”

“不看,咱們趕緊走。”他撩開被褥就要下地。

“走不了了,爹,剛才騾車車夫過來說,城門口多了許多人盤查行人車輛。路引上官印不清的,或是保鏢、武行、護院一律不準出。”

父親沉默了。林鳳君整個人蹲在床前,把頭埋在床上,背一拱一拱。他知道她在哭,伸手撫著她的頭發,“是我。”

“爹,你是不是……”

“我沒做壞事。”他抖著嘴唇,“你只管信我。”

“我信,我信,可是你怎麼不跟我講,怎麼不帶上我。咱倆相依為命這麼多年,你出了事,我怎麼活下去。你就算去殺人,我也幫著埋了。”

他的眼皮沉重地閉上了。林鳳君將熱水喂到他嘴邊,“爹,你只管養病。”

“還有一件事……”

這天傍晚,林鳳君帶著一個包裹出了門。她走過繁華的街市,七拐八繞,險些將自己轉暈了,才找到河邊的一大片木頭搭成的棚子。

這裡原是修堤壩時工匠的臨時住所,後來堤壩修成了,再沒人管。不少乞丐和三教九流都在此處落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