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他硬邦邦地吐出一句。

他吃糠咽菜似的將這頓飯吃完了。林鳳君沒敢再問,只默默跟在他後頭。

父女倆回到客棧,將衣裳重新打了包,她忽然從裡頭翻出那隻金戒指,在手裡掂量著苦笑道︰“算是進京唯一收獲。”

“他不值得你託付。來一趟認清楚了,也不錯。”林東華將戒指用油紙包好塞進褡褳裡,一並遞給她︰“你收著。”

她愕然問道︰“爹,錢不是一向你保管麼。”

“你也大了,以後你來管。”他冷不丁抽出匕首,雪亮的光照著他的臉,莫名有種冷冷的感覺,“鳳君,濟州家裡的錢你知道在哪吧。”

“知道,在米缸裡。就那點碎銀子,賊來了都嫌棄。”

“不要緊,自己不嫌棄就行。”

她餵了鴿子和鸚鵡,將籠子捆紮好,收拾停當上了床,還是不死心,“爹,咱們要不要去濟州會館再打聽一把,有沒有捎帶貨的。”

“不用了,明天一早就出城。咱們這次不押鏢了,就可以白天趕路晚上睡覺。”

“好。”

她眯著眼楮開始數鴿子。數了一會就亂了,又不得不從頭數起。恍惚之間,只聞見一股微弱的香味,轉著圈往鼻子裡鑽。她還沒得及起疑,隨即眼前成群的鴿子就散開了,散到漫天都是。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在半夢半醒之間聽見父親的聲音,正在叫自己的名字。

很困,非常困。她掙紮了幾次才睜開眼楮,在漆黑的視野中出現了一道裂隙,裂隙裡還是一片黑暗。一陣冷風從視窗刮過來,她打了個寒噤,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她睡前關過窗戶的。

林鳳君頓時頭腦中閃過一絲念頭,“糟了,有人打劫。”

她睡覺時枕邊從來都放著一把匕首。說時遲那時快,她一把將它抄在手裡,翻身下床,心跳如擂鼓,“是不是有賊人放了迷香,爹不會也暈了吧。”

她在一片黑暗中向另一張床上摸去,床上被褥還在,卻沒有人。一股血腥味撲面而來,她心中驚駭萬分,貓著腰沿著牆角遊走,忽然腳下踢到了軟綿綿的什麼,一聲悶哼。

她聽出是父親的聲音,這才敢開口叫道︰“爹,你怎麼……”

林東華只是哼了兩聲,並不說話,她從懷裡掏出火摺子,就著光亮點了燈,一眼看去吃驚非小,父親直挺挺地躺在地板上,穿著一身黑衣。

她扶著他坐起來,他閉著嘴深深淺淺地喘氣,胸前濕漉漉的,血腥味濃得嚇人。

“鳳君……關上窗戶,給我拿點傷藥。”

她利索地照辦了,父親吞了兩個藥丸子,緩慢吐納了一陣。她又驚又怕,一直握著他的手,只覺得手掌一片冰冷。

“就是內傷,沒有大事。”

她慌慌張張地拿著燈照著,地上還有一把沾血的匕首,父親臉上是好的,四肢,脖頸,肚腹,都看不見外傷。可是他張開嘴,又一口血吐出來,黏黏膩膩的,血色發暗。

他攥住她的手,用了點勁,意思是叫她安心,“千萬不要叫大夫,也別驚動了別人……我僱的騾車就在樓下,天一亮就走。”說完這句話,他頭一歪,竟是昏了過去。

林鳳君渾身都發著抖,僵在原地出不了聲音,腦子裡全是疑團。過了一會,她才下定決心,有些事必須在天亮前完成,只能保持冷靜。

她勉強走到盆架旁邊,用吊子倒了些熱水,將毛巾放進去,浸透了再擰幹。她伸出手,顫抖著將父親身上的衣裳扒了個乾淨,用熱毛巾給他擦身,的確沒有外傷。她將匕首、毛巾和沾血的衣裳團成一團,用包袱皮裹住。

出了客棧後門,再走出兩條街便是河邊。她彎下腰往包袱裡面加了兩塊石頭,撲通一聲,東西便沉了底,只在河面上留下幾個氣泡。

回到客棧房間的時候,天邊剛有一點點魚肚白吐出來。客棧棚裡養的雞在伸著脖子啼叫,籠子裡的鴿子也跟著咕咕起來,還有騾子的嘶鳴聲,是早起的行人要趕路了。

她俯下身去探父親的脈搏,雖然虛弱,但還算平穩。

忽然樓梯上響起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至少有十幾個人。隨即門被敲響了,聲音又響又急,有個熟悉的聲音叫道︰“開門,搜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