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長青恭恭敬敬地招呼他上座,又親自斟茶遞到他手邊︰“本來不想勞動陳大人,只是今日大人貴腳踏賤地,剛好上次對鳳君有些誤會,藉此機會大家將話說開便好。”

陳秉正笑了笑,又恢復了冷漠的表情。林鳳君想起多番相遇,都沒那麼體面。此刻被何長青說破,可見人人都知道。她一陣窘迫,臉就紅了,林東華倒是若無其事。

何長青是察言觀色的高手,進來時已經瞧見三個人都黑著臉,他含著笑轉向林東華︰“都是我不好,招待不周。老朋友好不容易來了京城,總也抽不出空來敘舊。陳大人,這位林鏢師是我當年在濟州的鄰居,也是至交好友。老夫今日鬥膽,還請陳大人多多關照。”

林東華抱拳拱手,陳秉正微笑道︰“關照可是談不上,無功不賞,無罪不罰。”

林鳳君在他面前難免心裡發虛,垂著頭一言不發。何長青又道︰“我這人說話粗豪,林兄別介意。想著鏢戶畢竟是個苦差事,咱們一起闖過來的都知道。姑娘也大了,不如你跟鳳君一起到清河鏢局做事。看在咱們兩家的交情上,我給你個一等鏢師的位置。新人原本是做三年學徒,鳳君也免了,直接從四等鏢師做起,你看好不好?”

這話說得如同水銀瀉地一般流暢,可見準備了很久。加上態度熱情周到,換誰也挑不出一點錯,林東華笑了笑︰“難為您這般替我著想。”

“過命的交情,再沒有比這更鐵的了。你到京城來,咱們常常見面,還跟以前一樣親如一家。”何長青點頭。

林東華和女兒對了一下眼神。到何家做鏢師,的確是京城武行的肥缺。只是早不提晚不提,偏在此時此刻,又有做官的在場,意思再明確不過。

他想了想,勉強笑道︰“鏢師的位置以後再說,我武功有限,絕不敢仗著私交冒領。今日便只為一件事。”他看了一眼陳秉正,欲言又止,後面的話便停了。

陳秉正聽出些弦外之音,又看見幾個人臉色有異樣,小聲對何懷遠道︰“何公子,若是私事,我便不打擾了。”

何家三個人看這個陣勢,都以為是林家要催婚,一時面面相覷。何懷遠支支吾吾,陳秉正起身剛要走,何長青卻道︰“大人但坐無妨,何家沒有什麼私事要欺瞞大人。”

林東華橫下一條心︰“陳大人做個見證也好。就是兩個孩子……”

何長青用一句咳嗽截斷了他的話,“是的,鳳君也到了出閣的年紀。我想著……”

林鳳君的心猛然跳得錯了一拍,何老夫人著急忙慌地去拉丈夫的袖子,“這不能……”

“不如讓懷遠認鳳君做妹子,他倆一向交好,就如親生兄妹一般。以後鳳君再議親的時候,就是我何長青的義女,不愁找不到青年才俊。”

林家父女的臉色頓時變了。何懷遠渾身一震,張了張口,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只覺得渾身乏力。何老夫人鬆了一口氣,不由自主地拍著胸口。“這樣很妥當。”

何長青道︰“當著大人的面,就叫小兒和鳳君行個結拜之禮。以後兩家就更親厚了。”

一片沉默。陳秉正饒有興致地打量林鳳君。這姑娘果然膽子大,臉皮厚,竟將主意打到了何公子身上。

她只覺得渾身上下發著冷,從腳底冷到指尖,又莫名可笑。何伯父怪不得能將生意做得那麼大,實在有些厲害。她是來退婚的,何家卻來個釜底抽薪,索性連婚約也不認了,倒顯得林家像是癩蛤蟆強吃天鵝肉,何家樸實厚道,全了眾人的顏面。

林東華將手放在膝蓋上,臉色平靜,“我也覺得很好。那咱們就先找個中人,把婚約退了,再行結拜之禮。”

陳秉正十分訝異,他先看向何懷遠。何懷遠已經是呆住了,臉上瞧不出什麼。

何長青本來端起茶碗要喝,略停了一下才放下,當啷一聲︰“婚約?大概是兄臺記錯了,不曾有過什麼婚約。是吧夫人?”

何老夫人跟著點頭︰“這樣大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林鳳君的手都顫抖起來,她一字一句地說道︰“四年前,在濟州同興樓,兩家換過了生辰帖子,伯母親自交了一柄如意給我。”

何老夫人睜大了眼楮“鳳君,你可不能胡說。女兒家家的,清譽要緊。”

林鳳君的眼楮直盯著何懷遠,像是要將他用目光釘在牆上。他一腦門都是汗,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她知道問了也是白問,但還是開口了,“何大哥,我說的是真的嗎?”

四目相對,他轉過頭去,囁嚅道︰“我……我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