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柳觀春想,唐婉那日特地提點敲打她,實在太多慮了。

她雖進了玄劍宗內門,但平時至多隻能見到高几階的師兄姐,像江暮雪這樣的掌門代理人,根本就是她望塵莫及的存在,莫說見到面了,就是遠遠聽得他幾聲對後輩的訓誡都難。

但柳觀春完全不在意那些細枝末節的事,她進內門,為的是自己潛心修煉,看看能不能找到回家的辦法,她並非為江暮雪而來。

雖說有時入夜,她也會偶爾夢迴幻境,想起那些僅有她一人記得的美好回憶。

柳觀春在這個修仙世界得到的溫柔太少,即便知道江暮雪所給予的一切都是假的,她也捨不得忘記那些溫馨的記憶。

柳觀春記得,江暮雪話少,神情冰冷,看著不好親近,卻會主動去記她的飲食喜好。

看她多吃了幾塊芋子、幾片春筍,晚膳必定還會煮那兩樣菜。

看她偶爾被風雪吹得瑟縮,隔天必定更換天氣,屋外只餘下一片晴空萬里,春風拂面。

看她衣裳不合身,也會為她縫補衣袍,熬夜製衣。

江暮雪裁的衣裙總是很合身,料子也柔軟舒適,他夜裡以手丈量過柳觀春的身量,裁出來的小衣綢褲自然絲毫不差。

柳觀春在人間流浪過許久,她會劈柴、裁衣、做飯、燒火,實在是合乎常理,但江暮雪自小是玄劍宗的天才劍修,一應俗務都有僱來的僕從料理,何時幹過這些瑣事?

見柳觀春好奇,惜字如金的師兄難得開口,輕聲道:“我並非生在玄劍宗,少時也是凡人家中的孩子。”

旁的沒有說太多,柳觀春怕露餡,也不敢多問。

她想,唐婉一定知道江暮雪的過去,畢竟他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兄妹,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一對壁人。

她要扮演好唐婉,她不能有太多的私心以及窺探欲。

可這……實在很難。

柳觀春嘗試讓自己不要太過入戲,假如江暮雪不會壓著她索吻,不會一邊捏著她的下頜,迫她開口,碾著她的舌,吃得更深的話……她應該能不要陷得那樣深。

她聽見自己迷迷糊糊的哼聲。

她看到自己欲拒還迎的推搡。

她的手被江暮雪緊緊鎖住,男人的虎口很有力量,能一隻手壓制少女兩手的腕骨,困在發頂。

柳觀春第一次知道,自己還能出那麼多的汗,眼睫毛都被打溼了,像一隻淋了雨的小鹿。

驚惶,又有點無措。

她眨了眨眼,莫名地說出一句:“能否,不要喚我‘婉兒’。”

其實江暮雪從來不喊她的名字,但是她害怕,萬一他在情動時,脫口而出的是這一個小名,她該有多難堪,她該有多少難以啟齒的羞愧。

已經夠丟臉了,至少給她留一點殘存的尊嚴。

柳觀春明知她的卑劣,她不該滋生那些妄念。

從這一刻開始,她犯下第一個錯誤。

柳觀春有了自己的私心。

她對江暮雪說:“師兄,我不想你喊我的名字。”

她說完這句話,緊緊閉眼,櫻唇緊咬,幾乎泛起血色。

粗糲的手指輕撫她的齒關,抵在其中,散去她自傷唇瓣的力道。

男人的手很涼。

江暮雪只是看她一眼,不置可否。

他一貫話少,眼下沒有答應,柳觀春也看不懂他。

可就在夜深人靜的時刻,江暮雪與她耳鬢廝磨,他那樣的熱,唇齒間似喟嘆一般,喚出一句“師妹”。

聲音好溫柔,出乎意料的繾綣。

就好似,他看的不是唐婉。

而是這一張臉皮底下的……真正的柳觀春。

柳觀春忽然感到無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