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文錦知道皇上問的是早朝關於災民怎麼處置的討論,於是先據實回答:“丞相大人與眾人暫時商議的結果是,立刻將災民都遣返回原地,命各地地方官員賑災。”

“那你怎麼看?”

男人的語氣沒有任何波瀾,因為是背對著,齊文錦更看不出他的表情來。

齊文錦心中略一思忖方才回答:“臣以為,現在將災民遣送,天寒地凍,會有不少人死於途中,傳出去有辱皇上聖明。”

“但若是接納了,四方災民都會湧進京城。”

李瓚雖然是這麼說的,但齊文錦聽著他的意思,就知道自己回答是對的:“那就責令各地,務必做好賑災,安撫好災民,若是再因官員翫忽職守,導致災民湧進京城,皇上便可下旨處罰。”

聲音落下後,四周是死一樣的沉寂。

齊文錦等了半天,終於等到李瓚開口:“齊尚書,你往前來。”

齊文錦依言往前一步,沒有與李瓚齊平,也足夠看到城牆外的情景。

“齊尚書也有孩子吧?”

“是,臣膝下有一子。”

說起孩子,齊文錦的聲音不自覺柔和了許多。

“朕也有兩個皇子,一位公主。”李瓚揹著的手終於拿到了前方,放在面前的城牆,“但朕的孩子並不只是他們三個,君父、子民,天下人皆是朕的孩子,可哪有把孩子拒之門外的父親。”

齊文錦低頭:“皇上一片愛民之心,是臣等……”

李瓚手微微一抬止住了他後邊的話:“齊尚書,朕曾在青州見過你,大概是……”男人狹長的鳳眸微微眯了眯,就像是在回憶一般,即使那個時間因為某種記憶,其實並不需要他刻意去記起,“永元三十九年。”

平穩的聲音有了不易察覺的起伏。可心一緊的齊文錦並沒有察覺到。

“那年青州瘟疫,朕記得,是你力排眾議,沒有放棄那些染上了瘟疫的人。海清河晏,這個詞太過於縹緲了,但一國的脊樑,總得有人來撐起。”

齊文錦當即跪倒在地:“臣願赴湯蹈火。”

他落在地上的手微微動了動,這個評價可以說是相當高了,瘟疫……他也回想起了某些事情,原來還有這麼一茬,難怪自他入朝來,皇上如此器重。

“好了,起來吧。”李瓚的聲音緩和下來,“我看那邊還有你悅來酒樓的牌子。”

齊文錦起身後,跟著看過去,確實看到了自家酒樓的招牌,應該是戚鈺吩咐來救濟的。

“臣也只是略盡綿薄……之力。”齊文錦的話有片刻的停頓,因為他看到了一個身影。

哪怕是隔著這麼遠,根本看不清五官,他還是在那一瞬間認出了戚鈺。

她怎麼來了?晨起之她並沒有跟自己說要來這裡。

李瓚也發現了他的異常,掃了眼他,又看向遠方,被災民擁擠著的人群看不出什麼,哪怕是努力辨認,也只能看到處在中間的模糊身影。

風雪似乎更大了一些,要迷住了他的眼。

或許是還未從剛剛青州的記憶中走出來,他竟然再次想起了那個人,塗洲今年沒有遭災,她應該不會難過。但這事也不好說,若她還在塗洲,自己怎麼都應該已經找到了她才是。

想到那個人可能也如下方這些災民一般,李瓚本就不暢的胸口更加窒悶了。

心臟自動調節到思及那個人時特有的節奏,一聲比一聲有力。

可外人眼裡,他依舊是不動聲色的,無非是手指捻佛珠的速度,不起眼地增快了一些。

“皇上。”齊文錦的聲音讓他思緒微微收回,“這裡風大,還請保重龍體。”

李瓚慢慢地收回了目光。

“走吧。”

齊文錦側身一邊,等著李瓚從身旁經過,他的視線往不遠處逗留了片刻,這才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