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有了兒子,夫妻二人還沒有這樣獨處過。

君不白御劍行至半山草廬,特意散去長劍,徒步走進院中,見夫妻二人獨處,也不好出言打擾,靜立院中等候。

不消片刻,朱三槐一個箭步衝進草廬,山野之人不講究什麼禮數,粗聲喊道:“鄭家嫂子,有外客來訪。”

在山上住這幾日,備受朱三槐的照顧。婦人聞聲,起身拍掉衣裙上粘黏的泥土,單手按在手腕處的首飾上。瞧見朱三槐身旁的君不白,詫異片刻,堂堂天下樓樓主怎會屈身上山。

君不白不敢直視婦人的雙眼,壓低身子抱拳行禮,“今日上山,是想瞧瞧鄭大哥的傷勢恢復如何。沒曾想鄭家嫂子也來了揚州,身處他鄉多有不便,您若是遇見什麼難處,可讓朱三槐稍信給天下樓,我定傾力相助。”

婦人的手始終沒有離開首飾,平靜且禮貌道:“過幾日我家男人的傷勢恢復,我們便會動身回蘇州,就不勞樓主掛念。”

見婦人對自己有所顧忌,君不白直起身,柔聲道:“那就等我下次回了蘇州,再親自登門致謝。”

一旁露出半個身子的鄭一刀直爽道:“都不是外人,用不著如此客氣,何況我這手過幾日就能長全。要是樓主實在過意不去,就等我回蘇州後,讓天下樓的人多去肉攤買幾斤豬肉,照顧照顧生意就行。”

君不白笑道:“那就依鄭大哥的意思。”

婦人沒有再言語,出門在外,自家男人的臉面要維護一些。

朱三槐大大咧咧地走進田中,聞到一股鮮甜的湯味,打趣道:“一刀,這幾日可是享了福,天天被鄭家嫂子這樣換著花樣地伺候著。”

婦人對朱三槐笑道:“今日燉的蘿蔔山菌野雞湯,灶上還有,一會你盛一罐帶走。”

朱三槐舔舔嘴唇,用沾滿血汙的衣袖拍拍肚子,“看來今日是有口福嘍。”

婦唱夫隨,鄭一刀咧著嘴,“你要是羨慕,也趕緊成個親,好享受享受。”

朱三槐擺擺手,搖頭道:“孤寡的命,無福消受。不像這位,過幾日就要大婚了,要不是有事纏身,我都想今日去金陵看看天下樓送聘的場面。”

“今日送聘,樓主還來看望我。”鄭一刀受寵若驚,送聘的日子,新郎官不去,來看自己。

婦人挪開按在首飾上的手,對君不白的戒心散去不少。

君不白躲開二人的目光,一旁解釋道:“送聘的事有自家長輩操持,葉仙子閉關我去也是無事,所以才有空來揚州處理些雜事。”

鄭一刀開啟話匣,“何事還需要你一個樓主親自來。”

君不白回道:“來找個人。”

鄭一刀自通道:“找人可是歸農山莊的強項,你要找什麼人?”

君不白脫口而出,“公輸池。”

聽見公輸池的名字,婦人的臉色有了微弱變化,又頃刻之間消散,一旁的幾人都沒察覺。婦人神色如常,彎腰拾起地上的竹籃,跨在手中,笑道:“灶上還生著火,我得去瞧瞧,可別把湯熬幹了,莊主你一會走的時候別忘了取湯。”

婦人轉身,邁步朝草廬走,一身首飾晃出聲響。

“嫂子真是賢惠啊。”朱三槐不禁發出稱讚之聲。

鄭一刀昂著頭,喜形於色,望著娘子遠去的身影,慶幸自己撞了大運,能娶她回家,生兒育女。

君不白長舒口氣,婦人不在,他也能放鬆一些,盯著朱三槐看上幾眼,“我記得上次來揚州,你可是欠了我個人情,給你個差事,幫我尋一下公輸池如何。”

朱三槐一陣心痛,上次君不白來揚州,自己可是無端被蘇鈴鐺敲了竹槓。可是人情債總要還,不能言而無信,磨磨蹭蹭從懷中摸出一隻灰鴿,用細如銀針的特製炭筆畫下公輸池的畫像,又臨上幾行小字,麻利塞入鴿腿上的蠟封竹筒裡,奮力將灰鴿扔去半空。灰鴿撲稜幾下,振翅騰空,從半山俯衝而下。

一盞茶後,灰鴿落在揚州城。又是一盞茶,無數的灰鴿騰空、交織,婦孺孩童、販夫走卒,歸農山莊在揚州城所有的眼線,依圖索驥,尋找公輸池下落。

在揚州城上空的灰鴿交織之中,一道青色身影一步踏遠,丈量整座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