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這個秋季,比任何一個秋天都要來得蕭索,寒意入骨,不曾片刻停止入侵肌理,街道上的樹葉是一夕之間變黃的,落滿了首京的大街小巷,金燦燦的鋪滿了青石磚板,濕漉漉的霜意。

澳門的街道雖然這副沁涼的光景,可是沿街的一家酒店內溫度卻是窒息的炎熱,空調的溫度開的很高,顧名城緩步穿過幽靜的走廊,推開包廂的門。

撲麵而來的熱量讓他不易察覺的皺了皺眉,很快又舒展眉頭,這是一間套間,外間是餐廳,巨大的橢圓形的玻璃餐桌,四把椅子,裡間則是四組沙發的洽談室和露天陽臺,陽臺上有巨大的泳池,池水泛泛。

他的目光落在餐桌後側的牆邊,那裡放著一個大型的長方形玻璃魚缸,魚缸前站著身形魁梧高大的中年男人,梳著大背頭,側顏俊美,正低著頭興致盎然的喂魚。

隨著他手的動作,那些灰黑色的小魚成片的向左向右,一來一回,像是紗幔漂浮在水中。

“別看這小東西像蝌蚪一樣的羸弱。”溫暮遲撒了把飼料散在水中,緩慢的說,“吃相可不好看,據說長大以後能將人從船上拖下水、咬掉人的手指,還能把遊艇撞翻,成為250磅、7.5英尺長的巨型魚類,瞧瞧這小家夥,都能吃人了,真是不可貌相,不可鬥量。”

“亞馬遜鯰魚是世界上最兇殘的淡水魚。”顧名城說,“它吃食許多魚類,因而可用活餌或塊狀肉餌來釣取,在它們生活的急流中用200磅的釣線接同樣拉力的金屬腦線,配以大墜和鯊魚鉤,完全能夠釣上300磅亞馬遜鯰魚,魚肉鮮美,供上餐桌。”

溫暮遲穩了一會兒,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他轉身看向顧名城,“不愧是我名城外甥,總是一語中的,沒錯,再兇殘的畜生,也抵不過好獵手!”

他笑著向顧名城走來,拍著他的背,將顧名城引向餐桌的位子,擲地有聲,“好外甥,二十多年沒見了,真是越來越英俊標致了,哈哈哈哈!”他一瞪眼,“比顧長風那個混蛋,不知道英俊多少倍了!瞧著倒是跟陶夕幾分像啊。”

顧名城隨他落座,不動聲色的笑,“若是長得像二姨母,颯寒應該當之無愧,我倒是願意向姨夫這般風流倜儻,如花美眷了。”

溫暮遲又是爽朗的大笑,“颯寒要是有你一半的聰穎,也不至於混成現在這幅四不像的樣子,為了一個女人,居然連弟弟的仇都不報了,這樣的不孝子,怕是沒什麼出息了。”

他笑眯眯的看著顧名城,“我名城外甥是成大事的人,一定不會讓姨夫這麼為難是不是。”

兩人靜坐,溫暮遲沒有要上茶水,亦沒有要上菜品的意思,這番話語一出,透著不言而喻的威壓,周身的壓強驟降,讓人的心髒有不適的戰慄感。

房間很大,也很安靜,隻有兩個大男人,氣氛著實微妙的壓抑。

聽他提及問祈,顧名城聲音很低很穩,“百善孝為先,您貴為尊長,名城理應孝應,小祈的事情,我很痛心,也很抱歉,您節哀。”

溫暮遲慢慢轉動著拇指上的扳指,氣息沉定下來,眉眼溫和帶笑,“祈兒的事情,我想聽聽你的想法。”

顧名城低眉,“意外和明天永遠不知道哪一個先來。”

“這麼說,你認為祈兒是天災不是人禍了?”溫暮遲依舊笑的溫和。

顧名城說,“倘若您對祈兒的死有疑問,名城願意傾力相助,為卒為士,幫您披荊斬棘,解疑答惑。”

溫暮遲深深的眸子鎖定在顧名城波瀾不驚的臉上,半晌,爆發豪爽的笑聲,他大喝一聲,“好!等的就是你這句話!既然我名城外甥有這份孝心!那便幫我找找,害死我祈兒的人究竟是誰!”

話音落地,包廂門忽然被人推開,保鏢推著一個輪椅走了進來,輪椅上的女人雙手雙腳都被綁死在扶手和踏板上,眼睛用黑色的布條綁著,嘴上用絲襪向後箍去,小臉上滿是傷口,頭發散亂的覆在臉上,她似是在用力掙紮,卻於事無補。

很單薄,卻無懼意,怒極,又兇狠,像是被綁死的母狼瑟瑟低吼。

顧名城抬眼看向輪椅上的女人,隻是一眼,他便認出了她,複又不動聲色的垂眸。

空氣裡有極淡的龍蜒香,那種淺淡的芬香摻雜著滾燙的室內溫度,爬過她的面板,讓梵音的額角和臉上滲出細密的汗珠,許是這種燥熱和她心底的急怒相呼應,讓她的小臉泛著慘白的冷光。

大汗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