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鞋工如此費盡心思伺候對方,自然是因為其中有利可圖。

他打自從遇見韓爺這位金主之後,收入可謂是水漲船高,最多的時候,甚至被打賞過一塊黎票,抵得上他在其他地方給人擦上四五天的鞋。

所以甭管什麼天氣,無論是颳大風還是下雹子,他每天黃昏時候都會來這裡蹲守。

至於韓盧升,他似乎完全就是單純的好這一口。

窮地兒擺闊,殺人誅心。

“韓爺,這是今早剛出的報紙,我專門給您備好的,都是您喜歡的那幾張。”

老鞋工將一疊報紙捧給韓盧升,然後才開啟擦鞋的箱子,埋下身坐在一根小板凳上,弓著腰還沒有對方的膝蓋高,開始賣力幹活。

韓盧升翻看著報紙,聽著耳邊雪落,品著杯中熱酒,好不享受。

“韓爺,您今天保準會遇見好事兒!”

老鞋工忽然挑起了話頭,語氣篤定,像個久違開張的江湖神棍。

“怎麼說。”韓盧升眼皮都不抬,隨口回道。

“別人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可我覺得這句話得倒過來說才有道理。只有心情暢快了,那好事才會上門。所以您今天心情這麼好,待會肯定會遇見好事兒!”

韓盧方聞言大笑道:“不錯,有長進啊,現在說話是越來越好聽了。”

“這年頭世道變得快,咱們也不能總原地踏步不是?”

老鞋工跟著笑道:“我聽說在內環裡面,擦鞋的不止要會識文斷字,還得能說會唱,手上得有別人不會的花活兒,那才有資格給那些老爺們擦鞋,所以我這才哪兒到哪,做的還不夠呢。”

韓盧升將手裡的報紙略略翻了一遍,然後隨手丟到一旁,問道:“你去過內環?”

“那怎麼可能。”老鞋工頭甩的像撥浪鼓:“我聽說跨環火車上一個最便宜的坐位都得上百黎票,小的這種窮人怎麼可能買得起。”

韓盧升打趣道:“你這麼會來事兒,賺的錢應該也不少吧?說不定臨死之前還真能攢夠一張車票錢,到內環長長眼。”

“可攢不下錢吶,小的上有老下有小,老爺您給的賞錢前腳剛進兜,後腳就得換成吃的喂進一張張嘴裡。而且今年這天氣可反常了。六月都還沒過完,就變得這麼冷,等到了冬天可不知道會是什麼景象,得早早準備...”

“放心吧,鎮公所是不可能讓你們餓死的。”

韓盧升打斷了對方的絮叨,轉而問道:“昨天城裡有沒有發生什麼有趣的事情?”

“倒還真有一件。”

韓盧升端著酒杯品了一口,一臉愜意的眯著眼睛,問道:“什麼事兒?”

“就在昨天深夜,春曲館...就是楊柳衚衕的那家,發生了爆炸。我聽人說,是因為下人操作不當,把燒水的鍋爐給弄炸了,當場就傷了好幾個客人。雖然沒死人,但是一晚上的生意算是被擾了個乾乾淨淨,損失不小。”

“北關大街上另外幾家娼館平日間被春曲館壓得氣都喘不過來,見對頭碰上了這種倒黴頭頂的事情,一個個樂的牙花子都快露出來了。您是沒看到他們那模樣,就跟過年似的,恨不得點上幾掛一萬響,好好慶祝慶祝。”

“不過照我看啊,哪怕春曲館再多炸上個幾次,他們的生意也好不起來,這裡面裡裡外外的差距可大去了。拋開姑娘的質量不說,光是別人春曲館的服務,就不是他們那些勢利眼能比的。”

老鞋工埋著頭,一邊仔細擦著韓盧升皮鞋上的灰塵,一邊嘿嘿笑道:“說起來也不怕韓爺您笑話,小的我上個月也去一次春曲館下面的小館子。就我這副寒酸的模樣,都還沒進門,隔著老遠人家就迎了上來,一口一個老闆喊得那叫一個殷勤...”

當然殷勤了,別人看上的是你身上氣數,又不是你兜裡那三瓜兩棗。

韓盧升眼皮一翻,懶得再去聽老鞋工的東拉西扯,將心思放在了春曲館發生的事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