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謝聞言,知道這場談話已經結束,她看了一眼“吳天”頗為艱難的拿在手的厚厚的書,站起身向他行了一禮,道:“小謝多謝前輩收留。”

“吳天”道:“毋須如此,你很有趣。”小謝微微一愣,委實不知自己到底哪裡稱得上“有趣”二字,但她見吳天嘴角含笑,卻是不欲多言之態,便未再開口,道了聲“晚安”離去了。

待她腳步聲漸漸消失在無盡的夜空中,“吳天”才起身走進內間,在床邊坐下。

這間屋子陳設古樸大方,沒有什麼瑣碎之物,惟有床邊不合常理的擺了一支三腿圓花幾,上頭擺著個四四方方的紫砂花盆,裡頭栽了一株枯如焦骨的蘭草。

“吳天”看看自己手裡的書,又望望那蘭草,忽然開口道:“若她所說是真,若你真的竟能回來,你看到這世間,當真會如此憤怒嗎?”

月光透過窗子照進屋內,冷冰冰的沒有一絲人氣。屋中杳無人聲,“吳天”攏了攏身上衣衫,在一片靜寂中靜靜呆了半晌,才道:“若是真的,你定是怒不可遏。但那女孩……那女孩的話,到底有幾分可信?莫非這些年來贏妖和巨蠍在欺瞞於我?”

他明明是一個人在自言自語,卻偏偏欲言又止,好似是在同什麼人講話一般。

過了半晌,“吳天”又道:“近日我總算明白了一些,精神也好了些,便想著出去走走,誰想到遇上這麼個有趣的小姑娘。那時我遇到你,你也是這般弱,偏又事事都想管。你們兩個身上的這股勁,倒很是相似。”

他頓了一會,笑著搖搖頭道:“也不對,這姑娘可沒你聰明,到現在她還以為我姓吳呢。吳天,無天,也是,誰能想到……”他的聲音低了下去,在沉靜的夜裡幾不可聞。

窗外傳來一聲蟈蟈叫,無天看著那死去多年的蘭草,眼前漸漸變得模糊。

那一日,火舌席捲上來,頃刻間將謝蘭幽高挑的身子吞沒,無天甩開拼命拉住他的陳曦樂,飛撲上去,侵入骨髓的炙烈沿著肌膚爆開,無天的雙手在火中摸索,一捧冷水當頭澆下,火舌暴漲三分,無天大半個身子被捲了進去。

他終於抓到了什麼,正要將人向外拉,大火倏爾熄滅無蹤,謝蘭幽也不見了,無天的手上牢牢的抓著一株高不過一尺的蘭草。那蘭草早已枯萎,通身焦黑宛若被焚燒殆盡的枯骨,再無半點生機。

無天只覺腦中“嗡”了一聲,還未反應過來,只覺重物壓身,眼前竟是一片漆黑。

等他再次看到光亮之時,陳曦樂便在他床前的桌子邊上,用胳膊支著頭,昏昏沉沉的睡著。無天動了動,大半個身子立時陷入一片火辣辣的疼。他重重的喘了一口氣,試探著動動脖子,低頭看下去,只見他身上、胳膊上和手上都綁著厚厚的繃帶。

陳曦樂朦朦朧朧中聽見聲音,立刻起來,一側頭看到無天已醒,急忙上前去扶他。無天也不知自己哪裡來的力氣,抓住她的手臂,問道:“蘭幽人呢?她傷的重不重?你怎麼沒有看著她?”

陳曦樂心頭一酸,布滿血絲的雙眼幾乎掉下淚來,輕輕說道:“佛祖,軍師她……她已經……已經歿了。”

無天皺起眉頭,似乎並不明白她在說些什麼,他茫然的四下看看,又問了一遍,道:“她傷到哪裡了?你怎麼不去看著她?”

陳曦樂心中的苦水幾乎溢了出來,她吸了一口氣,掩住喉頭發出的哭腔,顫聲勸道:“佛祖,您不要這樣,軍師她……她在天之靈會難受的。”

無天皺起眉頭,下意識的向床上縮了一下,苦苦思索著陳曦月的話,過了半晌,輕聲問道:“她死了?”陳曦樂點點頭,拿手背摸摸臉頰,勸道:“請您節哀。”

無天恍若未聞,又重複了一遍,問道:“她死了?”陳曦樂這才覺得不對,上前一步,正要替他把脈,卻聽他問:“她……她……這麼一點火……這麼一點火怎麼可能?怎麼就會……”

陳曦樂見他面上無措之態,竟無端生出一股畏懼,不敢上前。便在這怔愣的瞬間,無天四下看看,忽然一躍而起,抓住陳曦樂雙手,急切道:“那蘭草呢?那顆草呢!謝蘭幽的真身還在,她死不了!你們把那棵草弄到哪裡去了?!”